長江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對於中國人來說,長江、黃河、長城,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複雜心結。

  記不清是四歲抑或是五歲,我認識了長江。蜿蜒如龍,流動着渾渾黃黃的一江水,江水上有來來往往的船,船上有聲音很響亮、拖得很長的汽笛。江邊有陡峭的山崖,有梯田,有林林總總的樹木,有人家。有的屋子,孤零零的呆在山坡上,像那種不合群的人;有的屋子挨着屋子,鱗次櫛比,像喜歡湊熱鬧似的。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我和比我大三四歲的夥伴,趴在江邊的一個旅社的玻璃窗口,遠眺着長江。我在一些文章中提到過我的這位夥伴,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文章比我寫得好,可惜英年早逝。從旅社往下看,是逼陡的江岸,江邊的人如蠕動的螞蟻。看久了,有一種眩暈感。

  旅社正面臨街。街面逼仄,一些帶着紅袖箍的老太太,舉着一個圓錐形的喇叭,不斷地對着嘴聲嘶力竭地喊着:“車來了,快讓開!”特別的熱,像蒸籠一般。有的屋子裡,掉着一排蒲扇,一個人用腳一踩,蒲扇就左右擺動出風來。或許是濕氣太重,牆壁上、柱子上,常淌着水滴,像汗珠。我說柱頭熱得在流汗,我那夥伴說我是鄉巴佬,我不服氣,和他幹了一架。我不是他對手,但他很會哄人,不一會兒,我又和他和好了,沒事一般。我聽說,我們呆的那地方,叫巴東。

  回家后,一些大人問我在巴東看見了些什麼。我說我看見了一條漲了大水的大河,水裡有嗚嗚叫的箱子大的船,河邊有螞蟻大的人,街上的人用腳扇扇子,街上屋子裡的柱頭都流汗。問我的人說我是“日白佬”(撒謊)。我不服氣,賭咒發誓,但還是沒有人相信。

  剛參加工作不久,那時我還很年輕,腦子裡常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浪漫的念頭,而且敢想敢做,膽子比現在大得多。我們一群年輕人,一到星期天,沒個好去處,實在閑得慌,便相約騎自行車到巴東去看長江。

  好像是仲春,天剛亮我們就出發,一路鈴鐺,一路笑語,一路歌聲,真是意氣風發。夕陽西下時,我們到達巴東。吃飯,找旅社,看電影,枕着一江濤聲酣然入夢。第二日,我們來到江邊,徜徉在沙灘上。陽光明媚,江風浩蕩。藍天白雲,頹山泛綠。綠豆色的江水,略顯消廋,憂鬱地流淌。有負重的蓬船,一路欸乃,緩緩前行。冒着黑煙的輪船,撥開江水,氣勢洶洶,而又得意洋洋。面對這一切,有一種很豪邁的東西,在心中涌動,翻騰,似乎要從我的心中飛出來。我長嘯起來,也不怕別人笑。等到衝動過去,我又和他們在水邊嬉戲。江水涼涼的,還有些刺骨。玩了一陣子,就坐在沙灘上曬暖暖的太陽。之後,又來到街上閑逛,但沒多大意思。末了,在新華書店買了一本什麼書,很莊重地寫上“購於巴東新華書店”。

  看看時間不早了,有人說要回去了。我們便吆喝一聲,騎車回家。騎不遠,是陡坡,騎不動,就推着車走。這樣,騎騎停停,走了很長一段夜路,小半夜后才回到寢室。

  中年之後,一個深秋,要到宜昌去參加一個會,同去的有四五人。我執意要坐船。我們乘坐的是一艘快艇。上船時,已暮色蒼茫。三峽蓄水后,江水漲了起來,顯得異常豐腴。船像靜止一般,波瀾不興,只看見夾岸的淡黑的高山,飛一般地向後退去。江水混濁,滿滿蕩蕩,浩浩湯湯。江風勁吹,送來陣陣寒意。

  天眨眼間模糊了,艇宛如在幽黑的隧道穿行,岸邊燈火一閃即逝,讓人想起夏夜的明明滅滅的螢火。遠處的燈塔,似乎就在眼前。艇移動,它好像也在移動。過了很長時間,艇才駛到燈塔前,不覺啞然失笑。

  回來時,我們改乘客輪。憑欄而望,一江景色盡收眼底。那時,滿心頭都漲滿了一個字:美!可惜風大,不能久呆,只好龜縮進船艙。但對長江,我卻有了一次真正的感知。雖然,它只是萬里長江的一小段,並不完全就等同於長江。

  長江,那條長長的巨龍一樣的江,老實說,就像讀一本偉人深奧偉大的哲學書,我只是瀏覽了它的某個章節,我感受到它的深奧偉大,但要說出,卻又茫然。直到今天,長江依然是最吸引我的地方,令我魂牽夢縈的地方。大美無言,我無法解讀長江,也不敢解讀長江。對它的誤讀,我相信就是對神靈的褻瀆。

  真想,把如帶的長江摺疊起來,帶回家,在靜謐的某個夜晚,徐徐展開,細細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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