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下午

　　正月初一的下午

　　作者 施澤會

　　陽光在大地上跳躍

　　一群男人敞開胸懷

　　在陽光下飲酒，時而響起

　　零星的爆炸聲，時而痛哭

　　時而狂歡，時而吶喊

　　這個下午的心情，註定

　　被裝進酒杯，對着陽光

　　對着家鄉的方向，暢飲新年的祝福

　　正月初一的下午，不見往日

　　清潔工的身影，只見滿地血紅的紙屑

　　彷彿剛經歷過一場血腥的廝殺，只有

　　觀戰者才知道，那無數的屍體

　　像紙屑一樣輕，被風吹過來的血腥味火藥味

　　如同我30年前經歷過的一場戰爭一樣

　　雕刻在歲月的滄桑里

　　走向菜市場

　　一個個攤位被收起

　　往昔喧囂的市場被死寂佔領

　　菜販都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芹菜，大白菜，韭菜，一切綠色的生命

　　在陽光下，在春風裡，在思念中

　　變得異常的驕傲，彷彿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功臣

　　菜市場的門依然開放着

　　有幾個小孩在玩耍，彷彿像鳥兒一樣

　　在啄食春天來臨的味道

　　電影院

　　之前的電影院都垮了

　　現在的電影院被商場而取代

　　看一場當代電影就是看一場人生

　　被時間刺痛的腳步

　　怎麼能留在電影院的屏幕上

　　那立體聲傳出來的嚎叫

　　怎麼會響於死亡的額頭上

　　廣場上的風

　　廣場上的風比大屏幕高多少

　　沒有人認真去測量過

　　漂洋過海的電話

　　比內地的心長多少

　　也沒有人去問過

　　那條哈巴狗的毛

　　被風吹起的時候

　　女人用手怎麼也扶不住

　　自己內心的悲哀

　　像一條毒蛇纏繞着全身

　　廣場上沒有風的時候

　　被行人站滿了笑容

　　一群老人的太極拳

　　如風一樣飄蕩在

　　廣場的大屏幕上

　　像屍體一樣沉重

　　槍炮聲洞穿黎明的時候

　　我抬着戰友的軀體奔跑

　　鮮血流滿了擔架，緊追的炮彈

　　在空中炸響，地上的彈坑

　　可以掩埋無數具屍體，我扛着理想

　　我扛着信念，我扛着祖國的領土

　　我扛着邊關的日月，站在制高點

　　爬滿硝煙的臉，只有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

　　射出仇恨的火花，像屍體一樣沉重

　　焚香者

　　我不知道南方的人們

　　為何在自己的堂屋

　　修建一座自己的廟宇

　　用於供奉神的靈位

　　那每月初二十六的紙錢

　　燃燒在衰老的詩句里

　　在很多焚香的時間裡

　　那個靈位是假象中的假象

　　那燃燒的火焰，蠟燭只是

　　用電做成的物體，通夜透明

　　上帝怎麼知道廟宇的焚香者

　　心不誠神不靈的遺訓

　　只有時間老人目睹了

　　焚香者精神愉悅的時候

　　雙手合十，口中的詞語

　　都是過眼雲煙，還是一場虛構的

　　感情，那麼虔誠

　　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

　　一個女人挽着兩個男人

　　在行人稀少的市街

　　穿着黑色的絲襪

　　從人們的視線里逃亡

　　滿身的香水惹醒熟睡的蒼蠅

　　他們飛快的腳步簡直比疾飛的蒼蠅

　　還要快，沒有情人的眼淚

　　只有時間的悲哀，註定走向深淵

　　陽光下行走的魚，或者鳥兒

　　一群在陽光下行走的魚

　　在潮水湧向岸邊的時候

　　呼吸很困難，新春的對聯

　　貼滿了魚的全身，都是年年有餘

　　今年馬上幸福吉祥，有幾隻亂飛的鳥兒

　　在鳥瞰中俯衝了魚的海岸線

　　潮起潮落的浪花

　　濺濕了鳥兒滿身的羽毛

　　飛鳥的悲鳴情非所願

　　一個人的餐桌

　　我來到夜市唯一的大排檔

　　坐上一個人的餐桌

　　老闆娘說著重慶話

　　彷彿遇到了家鄉的親人

　　老闆娘不停地介紹

　　還拿着一張用香煙盒寫成的菜單

　　兄弟過年了吃好點

　　千萬不要虧待自己

　　來一個清蒸魚，還有紅燒雞塊

　　都是老鄉了，保證不會算你貴

　　我搖搖頭，指着那個自己喜歡的肥腸

　　兄弟怎麼不回家過年

　　故鄉的父母望眼欲穿

　　只是在電話里預知你的冷暖

　　一句問話問出了我的眼淚

　　一個人的餐桌，來得那麼安寧

　　如同我30年前的夜晚，吃着

　　帶硝煙的高原食品，那麼

　　富有生命的意義

　　重慶板凳面

　　我從電視上看見

　　重慶的板凳面

　　板凳面成了重慶的特色小吃

　　兩根塑料板凳，一高一矮

　　成為食客們吃面的坐具

　　每到營業的時間

　　食客們早就排起了長龍

　　那板凳面里的調料

　　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就是老闆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告訴

　　除非老闆到了生命終止的那一刻

　　食客們吃面的聲音

　　像打雷像下雨

　　彷彿之前的古戰場

　　千軍萬馬所向披靡

　　老闆來一碗干熘的板凳面

　　要得，馬上來了，像唱川劇

　　字正腔圓，老闆勤勞憨厚的性格

　　被食客們傳遍了大江南北

　　正月初二的早晨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

　　從窗外跳進我的 眼帘

　　遠處傳來第一聲嬰兒的哭啼

　　鞭炮聲時而炸響

　　我捧着歲月這本書

　　在尋找一種精神的寄託

　　是新春的祝福，是大地的溫馨

　　我分明看見窗外的樹枝上

　　長出了新芽和嫩綠

　　哪裡知道那多情的雨水

　　還是遲遲不肯到達

　　耽誤了情人的花期

　　一群紅螞蟻在公路上爬行

　　明亮的眼睛映出悲憤

　　一個腳印的力量足使它們的生命

　　終止在春天的跋涉里

　　只有樹木排解着鄉愁

　　沒有了螞蟻的襲擾

　　那顆滾燙的心才得以寧靜

　　那個守望的女人

　　黑色眼影，性感的乳房

　　在白色的牆根下，托起一個夢

　　這個下午，行色匆匆的人們

　　被她裝進水汪汪的眼睛里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那兩條哈巴狗

　　是最可人的獵物，看夜色

　　聽歌聲，睡無眠，為何不能有恨

　　只是時間衰老了容顏

　　男人的眼睛，是女人的累

　　女人的渴望，擁抱成男人的催命鬼

　　獨坐街景，依風燦爛

　　不知道守望，誰的精神家園

　　還在守望，誰的道德模範

　　在夜市逛街

　　之前喧囂的聲音沒有了

　　攤位都關門抵戶

　　只有唯一一家超市

　　喇叭里在唱恭喜發財

　　外出的人們牽着小孩

　　在夜市裡逛街

　　是否逛出了一段感情的結痂

　　時間留不住青春

　　歲月催老了人生

　　唯有邁出的腳步

　　還能把脈大地的脈搏

　　一直在心裡砰砰直跳

　　必須是個時髦的詞語

　　冬天來臨，夜裡睡覺

　　你把女人抱得越緊越好

　　你回答，那是必須的

　　春天到來，春暖花開

　　桃花紅了，楊柳吐出新芽

　　你回答，那是必須的

　　工廠里上夜班，凌晨三點

　　不能打瞌睡，你回答

　　那是必須的，春節了

　　那些流浪者，把行囊舉過頭頂

　　回家過年，回家看望父母

　　你回答，那是必須的

　　你出門在外，老婆叮囑

　　少喝酒，莫抽煙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你回答，那是必須的

　　必須成了時髦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