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玩江灘

　　正月十五玩江灘

　　曹玉治

　　從古田四路出發，坐輕軌直達江漢路，穿過綿長而繁華的步行街，翻過一道天橋，走上沿江大道，就到了著名的“漢口江灘”。遠遠望去，“武漢港”三個楷書大字高聳入雲，讓我崇拜了很長時間，以致下一個坡時險些被快速放下的橫杠打成忌日。往武漢港下遊行約300米，有一個大口子，遊人便從此處登上數十級台階，穿過通道，進入江灘。通道左右，各立一根大柱，上書春聯：“兔歸玉影留君別漢口難再見；龍到春風舞我來江灘喜相逢”。品味一番后，我和妻子、女兒及小外孫女蘭兒一起正式入灘。

　　江灘很美。武漢港和長江二橋左右護衛，沿江大街和滾滾長江鞍前馬後，此乃其霸氣；全長7。6公里，號稱“濱江特色走廊”，寬闊，悠長，空曠，此乃其大氣；鳥語花香，垂柳依依，路面乾淨得像王維的詩，此乃其秀氣；整個江灘呈梯形舒展，自上而中而下直吻江面，層次豐富，“文筆”流暢，各種綠化點綴其間，此乃其才氣；江面船隻如梭，灘上遊人如織，艷陽高照，春風撲面，此乃其喜氣；欣逢盛世逛江城，又恰逢正月十五玩江灘，此乃我的時氣。

　　“奶奶、爺爺、媽媽，只看啰，好多喜羊羊美羊羊啰！”三歲半的蘭兒驚喜道。仰頭望去，江灘的天空已成風箏的海洋。層層疊疊如波浪起伏，爭風吃醋似比武招親。平飛者向大地拋媚眼，仰卧者向藍天獻殷勤。斜飄傲何人？側身偏愛誰？“灰太狼”追上“美羊羊”，“紅蜻蜓”伴舞“小白兔”，“美人魚”誤入“藕花”深處，“蝴蝶”想煽起一場風暴。那隻“黑蜈蚣”想幹什麼？那麼長，那麼高，那麼遠，那麼靈動，那麼張狂，是形象代言，還是獨霸江湖？……忽然，無數風箏一起變動，天空中驚現“美麗江灘歡迎您”七個大字！風箏科技含量之高，放箏者手法之妙，令人嘆為觀止！想想鄉間田野上飛得低矮常常斷線的風箏，甚覺可憐，渴望它能早日和城市的春天對接。

　　風箏層出不窮，遊客摩肩接踵。三三兩兩，對對排排，聚如花，散如瓣，各取所需，各得其所——江邊垂釣者，釣魚更釣閑；石條上小憩者，放鬆且蓄勢；沿途留影者，詩情配畫意；吹拉彈唱者，自娛而怡情。女兒不停地玩着相機，她想留住所有的美，尤其是青春和愛——為蘭兒攝影，給爸媽照相。“貪污”一對對情侶的浪漫，“俘虜”一個個瞬間的精彩。妻子領着蘭兒東奔西跑，專看熱鬧。蘭兒眼尖，逼着奶奶在小攤上買了一桿“泡泡槍”。開始時，她只能打出一個大泡泡，接着學會了連扣扳機，還把槍口對準爺爺和周圍所有的目標，像打擊日寇一樣毫不手軟。大泡小泡連環泡在風中飄忽不定，又消失得快，很難抓獲。蘭兒索性把槍的使用權轉交奶奶，拚命地追趕泡泡，捉住一個，不見了，再捉，飛了！“咯咯咯”的笑聲灑落一地，還和新疆籍的小朋友爭相捕風捉影，差點發生民族矛盾！本老朽呢，人民教師也，與文有關，所以，有點兒酸，邁步想吟詩，觸景即生情——在江灘的水泥斜坡上，每隔三五米就刻有一幅古生物化石圖，由湖北美院獨家奉獻。看着那些“鮮活”的面容和生動的解說，我真想穿越時空，回到那萬類天地竟自由的遠古時代，做一條水草也行！而今天，許多“親愛的朋友”已不幸成為人類永久的記憶，或有幸登上“珍稀光榮榜”——中華鱘、白鰭豚、揚子鱷、大熊貓、銀杏……如果人類繼續絕情，真讓“千山鳥飛絕”，那肯定“萬徑人蹤滅”，看還有誰“獨釣寒江雪”？我不禁想起徐秀娟與丹頂鶴的故事！但願不再有人為保護生態環境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但願我們的家園到處都是“特色走廊”，美麗，和諧，好玩。

　　位於江灘中心的“江灘大舞台”，今天濃妝艷抹，喜氣洋洋。觀眾里三層外三層，黑鴉鴉一片，麥浪般起伏。多數人隨遇而安，或站或坐一次定位；少數挑剔者則像狙擊手一樣不停地變換角度，以便盡收眼底，精確“射擊”。演員們則在化妝，試演，準備實踐“三個代表”。

　　16點整，在最不懂含蓄的鑼鼓聲中，演出開幕。先是熱鬧的“龍騰獅舞”開場。6條龍6隻獅左搖右擺上下飛舞競顯風流，觀眾們伴着節奏報以陣陣掌聲，動態美，韻律美，和諧美，美不勝收——看！武漢音樂學院的“全家福”閃亮登場！快樂的節奏，青春的旋律，動人的歌聲，優美的舞姿，彷彿上好的調味品，把所有人的口味都調了起來。接下來是男聲獨唱“我的太陽”，美聲唱法，演唱者宋玉強，其音色、音質、音域、颱風等方面都有戴玉強的風采，可惜曲高和寡，因為這種唱法讓許多人“高山仰止”。不待我多想，“京劇聯唱”開腔了。只見台上站了三男二女，個個精神抖擻英姿颯爽。他們唱得有板有眼，高亢激越。什麼“鍘美案”、“紅燈記”、“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等，都是名劇名段。我誤以為是於魁智帶人打擂來了，真不敢相信市釣魚協會還潛伏着這麼多“梨園特務”。要說不足，就是“郭建光”先生的表演有點小恙。“馳騁疆場把敵殺……打得那日本強盜回老家”，一陣行雲流水的快板后，最後一句“你這革命的老媽媽”應轉為慢板，快了，就難以表達那天長地久山高海深的軍民魚水情。鄙人小時候就喜歡學唱京劇，因此班門弄斧，望諸君見諒。得意忘形之際，台北社區的“蚌殼精”來了，“蚌殼”成群結隊，一開一合，輕歌曼舞，喜笑顏開，是腰包鼓了，還是愛情熟了？你要麼子就是么子吧；雲鶴社區鄭瑾的“幸福萬年長”開槳了，該女子盡得湯燦真傳，那甜美，婉轉，悠揚的民族唱法讓幸福鋪滿了江灘，這粉紅色的誘惑使我後面的人想入非非：“不知她結婚沒有？”我說：“你就當她剛離婚也行。”引來一陣開懷大笑。

　　好戲還在後頭——猜燈謎。

　　元宵節又叫燈節，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漢就有了。而關於其來歷，眾說紛紜。有人說元宵節起源於古時春播求魚的儀式，有人說是東漢明帝時期，明帝提倡佛教，正月十五僧人觀佛舍利，點燈敬佛，有人說是漢文帝為平“諸呂之亂”而設的紀念日，還有人說與東方朔有關與天帝的女兒有關……傳說越多，元宵節就越富魅力！請看，江灘上到處張燈結綵，無數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多姿，與江上的燈光，與天空的焰火融為一體，真乃“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19時30分，還是在江灘大舞台上，還是人山人海，“江灘元宵猜燈謎”活動的主持人發話了：“各位觀眾，各位謎友……我來宣布如何猜謎：60名早到的幸運者按搶答器，其餘諸君抽籤答題，還可自由登台現場出題。答對者有點鼓勵，答錯者展示才藝。今天我是‘老畢’，一般不會為難你。請聽第一道搶答題：‘玄德先來，雲長未到（打一運動員）’”——“劉翔！”幸運者們幾乎同時按響搶答器。“元宵隔日始營業（打四字出版名詞，紙張類型）”——話音未落，只聞一年輕女士最先搶答：“十六開刀。”乖乖，此女殺氣好重！可惜錯了一字，應為“十六開張”。於是她登台跳了一個恰恰舞，博得陣陣叫好。我疑心她是有意受“罰”，想露一手，或許能藉此良機俘獲某個白馬王子。我有點忍不住了，跑到台邊抽了一簽：“一枝紅杏出牆來（打一國策）”——哈哈，太簡單了，我當即答出“對外開放”，工作人員馬上獎給我一本《計劃生育》！女兒也禁不住抽了簽：“孔子登山（猜一字）”，卻難住了。我把腦筋轉了幾下，輕聲作弊：“岳”。果然，女兒得到了《論語》的賞賜，“老畢”還給她畫了一張“價值連城的素描”。

　　現場出題搶答開始了。只見一男子迫不及待地躍上舞台，拿起麥克風大聲道：“我講的不是普通話（猜一字）”——“方言”；“不對，那是兩個字”；“加起來不是‘訪’字么！”你唱我和，一呼百應，像陳勝吳廣起義，把猜謎活動推向了高潮。

　　……“不要江山要美人（汽車品牌二）”——“愛麗舍。皇冠”；“高不成，低不就（金融機構）”——“中行”；“貞觀之治（演員名）”——“唐國強”；“到黃昏點點滴滴（氣象術語）”——“晚間有零星小雨”……上千條涵蓋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各方面的燈謎都被人們一一破解，智慧！看來，生活中沒有解不開的謎團。

　　除了玩龍舞獅、猜燈謎、吃湯圓等太多的誘惑外，元宵節還有一道特別的精神美餐——中國的情人節！歐陽修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辛棄疾的“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等都是描寫元宵夜的名句。樂昌公主與徐德言在元宵節破鏡重圓，《春燈謎》中的宇文彥和影娘在元宵節訂情，電視劇《昭君出塞》尤其令我心動不已——元宵夜，王昭君和呼韓邪在燈如海人如潮的長安街上詩意邂逅，一見鍾情。一個英俊瀟洒，雄風千里；一個傾國傾城，柔情萬種。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我願相信這是真的，不然，太委屈了這隻千古落雁！此時此刻呢？良宵結良緣，明月寄相思。在燈火闌珊的柳林中，在濤聲依舊的江岸邊，在鵝卵石鋪成的曲徑上，在噴泉飛揚的假山旁，許多人都在說愛情的話，做愛情的事——有的燃燒熱戀的激情，有的重複昨天的故事，有的捕捉初吻的芬芳，有的追尋逝去的美麗！我很嫉妒這些愛情，因為51歲的老曹竟連一張舊船票都沒有，太失敗了！

　　失敗是成功之母。在即將告別江灘時，我邊吃湯圓邊漫步於通道中央的“文化長廊”，其中的“圖說江灘”最引人注目——有19世紀下半葉“飽受凌辱，遍地病夫”的江灘，有20世紀上半葉“內憂外患，走向光明”的江灘，有20世紀下半葉“艱苦探索，改革開放”的江灘，有21世紀“科學發展，民族復興”的江灘！不知不覺中，一家人持着“漢口江灘”這張“武漢門票”玩進了中國的正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