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

　　在甘肅天水一帶的農村裡，每年的正月初四就是給先人送紙的日子。

　　送紙的時間大致是下午五點過後到太陽落山之前。送紙之前，各家各戶要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冥幣和紙錢，分成一張一張的放在背簍里，還要燒上一壺滾燙的熱茶，準備好幾串鞭炮，燒上三炷香，對着祖宗牌位虔誠地拜上三拜，藉著香火來表達對先祖們無限的敬意后，就可以出發了。

　　去送紙的基本上都是家中的男丁，一家人帶上茶壺、紙錢和鞭炮，尋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就可以開始了。一般是先將紙錢倒出來堆積在一起，然後就燃放鞭炮，在震耳的鞭炮聲中將茶倒在地上以敬祖先，同時點燃紙錢，接着跪在地上拜上三拜，只等紙錢完全燃為灰燼后，整個送紙的過程就算結束了。

　　這聽起來只是一件相當簡單而又無聊的事情罷了。

　　我們中國人崇拜祖先的傳統亘古不變，每一年的清明節、中元節、還有正月初四，都要給祖先燒紙。按照老人們的話講，這是因為現在得到的一切都是由先人打下的基礎，我們有能力掙錢糊口，就不能忘記保佑着我們的祖先們，給他們燒紙錢，就是想讓他們在那邊也能過的好，有錢花，不至於挨餓受凍。

　　我不知道那邊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也就無法判定燒掉的這些紙錢是不是真的能落入他們的口袋中。我只知道從我開始記事起，家裡人每年都要去燒紙，我不抵觸這樣的行為，即便我每次看到大街上那些燒完的灰燼被風吹起的時候都會暗罵環境就是這樣被污染的，我也無心去質疑他們這樣的做法。有時我想，大家這樣做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罷了吧，現實中已經不存在的人，就只能通過一縷縷青煙來寄託吧，無論這樣做是否是徒勞，至少自己能夠安然地面對已故的魂靈。我們向來是沒有什麼信仰的，對未來的期許也是模糊的，所以我們就信仰自己的祖先，希望他們能夠給予我們指引，保佑我們前行，這本就是無可厚非的。

　　想到這些，我就覺得這是一件相當複雜而又沉重的事情。

　　很久以前我參加過一次葬禮，那場景讓我覺得甚是恐怖。莊嚴肅穆的廳堂，蒼白憂傷的面孔，啪啪作響的焚燒爐，空氣中瀰漫的複雜氣味，讓我產生了劇烈的眩暈感，我看着那一個個花圈，一個個紙人、紙別墅、紙洋車，忽然間心跳加速，只想嘔吐，恍惚間我彷彿看到了那對紙做的童男童女在衝著我眨眼睛，還發出陣陣哂笑聲，讓我不寒而慄。自打那之後，死亡這個詞對我來說就是個禁區，對於此，我不敢琢磨地太過細緻，只是用一種敬仰的態度去看待。我無法揣摩到那些行將就木的人是何感受，我只知道他們化作一把塵土，不帶走任何東西，卻把悲傷留給了親近的人，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痕迹。這樣的過程太過於神秘，讓人感到疑惑甚至是惶恐，而往往越是神秘的東西越是吸引人，所以我們才會這樣地迷信鬼怪妖神，才會這樣地崇敬祖先，我們期盼能從先人那裡得到些指引，我們希冀用自己的虔誠來換取他們的庇護，我們願用自己的祈禱來保他們安息。這也許就是一種傳承吧，在不同的時空中的一種心靈交流，這叫血脈。

　　而現今，這樣的傳統似乎也逐漸在消失，基本上遵循這些傳統的都是家中的長者，年少者是不大會去在意這些禮數的。就比如以前每個村莊的族人都要牢記家族宗譜輩份，給子孫起名的時候都是要按照輩份順序來取的，我名字中間有個承字，我就是承字輩的人，我的下一代，就得按照輩份順序來取名。可到如今，我都不是很清楚那宗譜的順序，也許我也壓根不必弄清楚，因為我甚至都沒有去過這個所謂我真正的根所在的地方，更別說去祭拜祖先了，有時候我覺得很愧疚，因為遠離了老家，所以就不必再遵循那些祖祖輩輩都保留下來的規矩了，這算是忘本吧。

　　所以，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