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

　　兩天

　　“如果只有兩天，我會用一天來愛你，一天來等待你。”說完這句話我將頭轉向窗外，將淚水強忍在眼眶呢。

　　那天，我聽了一首歌，一首憂傷的歌：如果一生只有兩天，一天用來出生，一天用來死亡······

　　當時許凝正在我身旁畫著他的作品，爐子上熬着我們倆都愛喝的紅棗米粥，這種粥是我在愛上許凝之後才愛上的。我望着這個依然靠畫畫為生的男人，一個在我18歲就愛上的男人，他回過頭一笑，說：“如果只有兩天，我會用一天來愛你，嗯······另一天還是愛你。”我的眼淚，終於轟然而落。

　　①

　　18歲的一個下午，夏天的陽光猛烈的摔向大地，彷彿要把大地曬裂出一條又一條口子。

　　這樣的天氣，我卻被同學張涵涵拉去看一個畫展，還說：“我表哥許凝簡直就是個天才，20歲就開展了他的第一個畫展，我相信他以後會超過畢加索的·····！！”

　　那年，我從北京回鄉下，一名叫浩的男孩正在追求我，對於他，我不知道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但我對他說暑假過完後會給她一個答覆。

　　但那天下午我遇見了許凝，他站在畫展中心的入口處，穿一件淺藍色上衣和黑色的褲子，衣服上沒有一處修飾的圖案，這樣我感覺他很乾凈，似乎一塵不染。他身邊站着一個高個兒的女孩，長曲的捲髮，完美的身材，光彩奪目。我不經心的問了一句：“那是誰？”

　　涵涵說：“哦，那是我表哥的女朋友水月。”

　　“水月么？”

　　“怎麼了，你認識她？”

　　“不認識，只是感覺這個名字很好聽。

　　“不僅名字好呢，像我表哥這麼出色的男人，就應該找水月這麼出色的女人來陪伴的，而且，她就要去法國了。”

　　我心生出了嫉妒，是啊，他倆站在一起是那麼的般配，擁有着一種別人無法比擬的氣質，似神仙眷侶。就像涵涵說的，他表哥是個天才，20歲，僅20歲就辦了畫展，而且身邊還有一名水月這樣的女子，他應該有那種高傲的眼神。所以，當涵涵拉着我跟他照相時，我產生了自卑。雖然我是極力推辭，但我還是去了，我禁受不住那種眼神的誘惑。許凝沒有看我，他的眼光只是鋪向遠方，沒人知道他目光的前方會是哪裡。

　　那天，我穿了一件舊的棉布長裙，上面是亂亂的條紋，我怯生生的站在許凝旁邊。

　　然後，我去看了他的畫。那麼美麗，美麗的近乎凋謝；但又那麼平淡，平淡的令人窒息。

　　“夏琪，你感覺我表哥的畫怎麼樣？”涵涵很突然的問道。

　　“啊····啊，好，非常美····”我不知該說什麼來表達我的心情，來形容這些畫，面對這些畫，我詞窮了。

　　“是面對這些畫，還是，面對畫的主人····？？？”我自己問起了自己，我不知道，但此時我想我已經有了給浩的答案，我要找的、要等的，就是像許凝這樣的男人啊，乾淨、沉穩、憂鬱、笑的時候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就像那些畫的條紋一樣美麗。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哼着亂七八糟不着調的曲子來掩飾我那顫動的心。是的，我一見鍾情了，我喜歡上了那個僅和我照過一次像的男人，雖然他並不知道我是誰，我叫什麼，但有那張照片就足夠了。在照相時，我緊挨着他，渾身顫抖着，身體內彷彿又小鹿一樣胡亂的撞動着。這個臉色潔白的男子，有着致命的微笑和那充滿殺傷力的眼神。

　　雖然，我知道他身邊還有一個水月，那個美麗的近乎有些凋謝的女子，在那樣笑着牽着他的手······

　　②

　　高大的梧桐依然矗立着，葉子在空氣中不停的摩挲，發出奇怪的響聲。我在這個周末的早晨享受着溫軟的陽光，平息那顫動的心。

　　已經一個月了，還是不能忘記。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我享受着這種感覺。我對許凝是喜歡還是·····愛。僅見過一面怎麼會生出愛，我馬上反駁了自己。

　　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寫字檯旁，抽出紙和筆，我想給他寫信，不管他看不看，不管他知不知道我是誰，不管他在不在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他。

　　喜歡原來是這樣一種充滿禪意的東西，讓我的心空靈起來。在大學里，我經常一個人坐在樹下，朝着南方的天空望去想着許凝正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專註的畫一幅畫，還是正熱心於它的畫展。許凝的消息都是我通過涵涵打聽到的，她說他表哥出畫冊了，他表哥要去法國了，他表哥失戀了······

　　“失戀了······”我滿臉的驚訝、滿臉的疑惑，這麼出色的男人，怎麼會·····

　　“是水月背叛了我表哥，她在法國的巴黎認識了個法國人，似乎很有錢的樣子。”

　　果然這樣啊，那樣的女子靠不住的。

　　我躺在床上，想着許凝，翻來翻去，我想今晚註定失眠了，於是起身來到寫字檯旁，寫下了一張又一張。我以前也寫了許多，卻沒有得到過回信。

　　因為那時水月還是他的女友。

　　這天，我習慣性的朝信箱望去，意外性的發現了一封信，我的心激動得要死，我希望是許凝寫給我的。當我看到寄來的地址和我寄出的地址一樣時，我興奮，我高興，就像一個得到了糖果和玩具的孩子，那一刻，我為這個僅見過一面的男子流淚了。

　　我抬起頭，才發現天空也是格外的藍。

　　③

　　流水的聲音把我從夢中攪醒，我猛地坐了起來，大喊了一句“許凝”，朝桌子上的那封信望了望。

　　窗外還在下雨。

　　一大早，我撐起傘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聽着雨穿梭於空氣，然後墜毀在大地的聲音。

　　“你是誰？······”我讀着許凝的信，已經6個月了，他回信的內容總是會有這句話，他還一直問：“小狐狸，為什麼不現身呢？哪怕你是妖是鬼，也要和你見上一面。”

　　當我正在教室里昏昏欲睡，聽到了樓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探出頭去，看到了6個月前那張潔白的臉，我不敢相信，彷彿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我壓制住激動的心情，飛奔到樓下。

　　許凝滿臉的笑容：“夏琪，我想小狐狸一定是你。”我抬起頭，天空又是一次格外的藍。

　　“你會是信中的那個夏琪嗎？那個在信中說自己是等待花開的女子、喜歡油彩味的女子？你是嗎，是嗎？”再一次，我的眼淚崩潰而出。

　　就這樣，我將自己託付給了許凝。

　　許凝總會在我放學後來接我，他總是刮著我的鼻子問：“夏琪，你怎麼會愛上我，你怎麼會那麼傻呢？你知道你寫的多少封信么，138封！我問了那麼多人才找到你。當我終於知道，你就是那個和我照相的羞澀女子時，你知道我多難過嗎？你為什麼不早點現身，我們為什麼要錯過那麼長時間呢？

　　原來許凝一直都還記得，我就是那個穿棉布長裙的女子，他說是啊，那天你眼中有那麼多慌亂，卻又是那麼純真。

　　許凝為了我留在了北京，他住在圓明園附近，在那裡，有許多像他一樣的畫家。我像許凝的小妻子一樣，放了學，坐地鐵到他住的小屋裡，換上碎花圍裙為他做飯，再熬上一碗彼此都愛喝的紅棗米粥。吃完了飯，他會為我畫上一張素描。

　　那時是春天，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

　　可是又有誰會料到這美好的生活不被打破，正如絕世的名畫會被缺了角一樣。那天，天空像生病的孩子的臉一樣白，白得近乎透明······

　　許凝喝醉了，醉得彷彿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后趕忙找到了他，然後打車回家。我扶着他上樓，可他口中竟然喊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他一聲聲的喊着水月，我的心也跟着被撕成一片一片，灑落了一地。在我將他放到床上后，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我雙手搖着他的肩膀，說：“許凝，我是夏琪啊，我不是水月，你看清楚，你怎麼能夠負我？你說啊，你怎麼能夠這樣啊·······”我將他抱着，撕心的哭着，淚水浸濕了大片大片的衣服。

　　在他的呼喊聲里，水月最終回來了，帶着一個混血兒和幾百萬的家產回到了這裡。他找到了許凝：“許凝，我發現我忘不了你，我不能沒有你，咱們重新開始，我會給你足夠的愛，我也有足夠的錢然你搞藝術。”

　　今年的樹葉似乎落得很早，剛剛進入秋天，樹已經變得光禿禿的了。我和許凝走在大街上，一句話也沒說。終於，他開口了。

　　“夏琪，你說我該怎麼辦？”我苦笑了，我糾結了，我開始不安分了，我知道了自己片刻之間變成了空心稻草人。當一個男人問一個女人應該怎麼辦時，其實，他是再向她告別，愛情有時候就是這麼沒道理，付出最多的人總是受傷最多。

　　我聽到了許凝轉身離去腳下樹葉被踏碎的聲音，那麼凄美，我的心都一起碎了。北京的霓虹似乎被拉得很遠很遠，消失了亮光。

　　葉子，還在繼續飄落······

　　④

　　就這樣，我告別了北京，離開了那個我曾經愛過的男人，隻身來到長沙。

　　長沙，雖然有些土氣，但卻是個紙碎金迷的城市。

　　我憑藉自己的學歷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在那裡，我有了許多朋友，男人、女人。大家沒事就一起喝酒，喝醉了就去蹦迪，去唱歌，盡情去釋放工作的壓力。

　　長沙的霓虹讓我感到一股妖艷的味道······

　　我和朋友搖搖晃晃，大聲笑着走進了酒吧。我坐在沙發上，向人群中看去，朋友朝我招手過去蹦，我搖了搖頭，指了指手中的酒，拒絕的他。在我抬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時，一名男子從我面前走過，我呆了一下，然後我的心一下下地疼了起來，因為··因為他太像許凝了。整個晚上，我一直那麼看着他。

　　他起身走到我旁邊，說：“小姐，怎麼了，難道我們認識？”

　　我的心一驚，慌張了說了聲對不起。

　　然後我緊閉雙眼，我這才發現我根本沒有忘記許凝，他一直還在我的心裡，只是那段時間沒有和他聯繫過而已。他去了哪？去幹什麼了？去法國種葡萄了，還是繼續畫他的畫。反正他有錢了，水月帶着幾百萬的資產，幫他開畫廊都沒問題。

　　我以為我可以去忘記許凝，但恰恰相反，離他越久，我的思念就越深。

　　那個喝醉的夜晚，我打電話給涵涵，我說：“張涵涵，你害了我，兩年前你帶我見了那個男人，看了他的畫展，從此我就中毒了······”

　　遠在美國留學的涵涵大聲的喊：“是你嗎，夏琪，是你嗎？我表哥找你都找瘋了，你在什麼地方啊？你們怎麼了？他說，你走之後他才發現他是多麼的愛你，甚至愛到了崩潰，他打了無數個電話找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那麼愛我，那麼水月呢，那個曼妙女子水月呢？然後我聽到了樓梯上咚咚的聲音，門被哐當一下打開了。

　　我的淚水頓時傾瀉而出。

　　許凝站在了我的面前，臉上多了滄桑。他跑到我跟前緊緊把我抱住，手機順勢劃到了地板上·····

　　“喂，喂，夏琪，你怎麼了····？”

　　我用力的抱着許凝，很用力·····

　　⑤

　　現在，我成為了許凝的模特。

　　許凝說：“如果一生只有兩天，一天用來愛你，另一天還是用來愛你。”因為這句話，我成為了四月的新娘。

　　我看着他笑了，一切，都是因為那張照片開始的。

　　我閉上眼，慢慢的貼近他的臉，緊緊挨住了他的唇······

　　我知道，如果我有兩天，我會用一天來愛你，另一天用來等待你。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