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無所謂

　　A

　　情人節之夜，在yes吧里。

　　林巧巧和張子健坐在吧台旁邊的一個小圓桌上，放在林巧巧面前的是一杯加了薄荷奶油的柏林紅酒，張子健面前是一杯威士忌，沒有添加任何飲料，張子健喜歡這樣的刺激。林巧巧不停地用手中的那個有着卡通圖形的攪拌棒在杯子里攪動，她就是這樣的不能安靜。哪怕杯子里只有點兒白開水，她也一樣攪得興趣盎然。她是個好動的孩子，而子健不同，他喜歡看着她無所事事卻又閑不下來的樣子。

　　人很多，一對一對的幾乎擠滿了所有的檯子，巧巧轉過身，看到身後還有一張空台，上面放着一張潔白的磁質卡片，上面寫着：留座。

　　她搖搖頭，忽閃着眼睛問張子健，誰這麼不幸，這麼晚了還不入座，再遲來，位子可就要取消了。對了，子健，我想聽那首《無所謂》，你上台幫我點唱吧。

　　子健說在這時候點那首歌，會遭來罵的。

　　林巧巧說，我不管，就要你去幫我點。

　　子健去了，他在林巧巧那裡，太多的事情找不到答案。他在吧台邊上順手撕下一張便箋，工工整整地寫下：6號台的張先生為林小姐點一首《無所謂》，祝林小姐情人節快樂！張子健把紙條交給了一旁的侍應生。

　　等唱到這支歌的時候，已經是零點以後的事了。主持人一讀完紙條，吧內一片嘯叫，是啊，誰會這麼掃興，在這時候點這樣的歌？

　　身後有人輕輕地哼，無所謂，誰會愛上誰，無所謂，誰為誰憔悴。這聲音竟然熟悉得讓她心驚。那樣的五音不全，除了木子玉，還會有誰啊？

　　B

　　林巧巧在20歲的時候，木子玉是第一個對她說喜歡她的男生，那時，林巧巧還不懂得拒絕和接受，只覺得有人喜歡，有人愛着寵着，感覺很好。

　　那時，木子玉25歲，當他小心翼翼地對林巧巧表達了心中的感覺之後，他的臉紅了，他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孩說出心裡的話。

　　這之後，木子玉開始對林巧巧好，是那種超越一切關係的好。而那種好，又是遠離家門的林巧巧正好需要的。看着她快樂地接受了自己給予的一切，木子玉以為，這就是愛了。

　　而林巧巧被木子玉呵護得無憂無慮，她也想，這就是愛了。當她那一天從一幕韓劇的情節中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木子玉竟然長着兩顆醜陋的虎牙！因為這兩顆虎牙讓木子玉所有的表白都找不到一點兒深情款款的感覺。這個發現讓林巧巧很失望，她知道了，她其實是喜歡那種有着深情眼神成熟笑容的男孩子，可是，木子玉沒有，因為那兩顆虎牙，讓他像個娃娃。

　　不快樂寫在了林巧巧的臉上，她原本是個完美主義者，儘管她本身並不完美。

　　她要他去拔掉那兩顆虎牙，並拿出一大疊明星的彩照，向他展示他們燦爛的笑容。當然，那些明星，沒有一個是長着虎牙的。

　　他看着她，說，好的，明天我就去口腔醫院。

　　他果真拔掉了那兩顆曾被無數人誇獎過可愛的虎牙。

　　可是，後來，林巧巧又喜歡上了張東健那樣的鼻子，當她再次向他展示張東健若干張圖片時，他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他決定離開了。他不能接受一個喜歡改造他的女友。

　　他走了，林巧巧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他的細心，他的照顧，他給她的一切都讓她懷念。可是他走得很決絕，決絕到第二天就換了電話號碼，幾天後就換了公司。她想到了他是一個認真的人，他認準了的事，從來就不給自己退路，就像當初他對她毫無保留的付出。

　　C

　　林巧巧就在這時候遇見了張子健，子健很帥。林巧巧就想，如果張子健對我能像木子玉那樣，我就嫁給他。

　　事實上，張子健對林巧巧的好，確實超過當初木子玉對她的好，只是，林巧巧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感覺。

　　比如，某一個早晨。天亮了，但屋子裡還是那種夜晚的顏色，只是好像雨已經不下了。張子健從床上支起身，望着昏暗的屋子。

　　林巧巧翻了個身子，是張子健的動作吵醒了她，她沒有睜開眼，她朦朧地說了句：——這麼早？然後背過身去，繼續睡。

　　張子健下了地，趿着拖鞋，來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窗帘。

　　雨下着，默默地下着，對面的山上有霧繚繞，淡淡的，看不到遠方。天陰陰的，並不像子健期望的那樣，是個雨歇霧開的早晨。

　　鬧鐘在床頭一圈一圈地轉着，滴滴嗒嗒的聲音在清晨的屋裡顯得很響。

　　張子健走到床邊，掀開了被子，說，乖乖，該起床了。

　　因為突然來到的涼空氣，林巧巧蜷起了剛才舒展着的四肢。

　　再睡五分鐘。她朦朧地說。一直是這樣，林巧巧有賴床的習慣。張子健說這樣很好呀，我可以看到你懶懶的樣子了，我喜歡看着你沒有睡醒的樣子。其實，子健太喜歡林巧巧了，包括林巧巧的所有的壞毛病。

　　張子健在床邊輕輕坐下，手放在林巧巧突起的胯骨上。她沒有動。他認真地看着她的臉，只兩秒，子健的唇就湊了上去，張子健對林巧巧說過，你要原諒我的情不自禁。

　　張子健對她就是這樣的痴迷，但她無法快樂起來，特別是在夜晚，她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和木子玉的點點滴滴都會在她面前重現，揮之不去。可那些情景對於林巧巧來說，已經不可能再擁有了。因為，木子玉說過，他離開了，就說明他不再愛了。

　　想到這些的時候，林巧巧就很絕望，她告誡自己別再想他的好，那樣就可以減少痛苦。她把房間里所有與木子玉有關的東西一一拋棄。在收拾抽屜的時候，有一隻小小的陶泥豬落在了她的手裡，她遲疑着捨不得放下，那是木子玉和她上蓮花山時求的，林巧巧永遠記得木子玉為她許一個平安願時的虔誠。而時過境遷，愛不在了，平安又有什麼意思？林巧巧嘆了一口氣，將那個陶泥豬又放下了，每一個人總有一些捨不得丟掉的記憶，那也許是愛過的痕迹。

　　木子玉離開后，再沒有出現過，林巧巧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如果哪一天，在街頭，在超市，或者任一個偶然，她邂逅了他。她會撲到他的懷裡，請求他的原諒。她知道她會控制不住自己。

　　在那些所有走過的街道上，都留下過木子玉陪在她身邊相擁而行的記憶，林巧巧沒有辦法忘卻。她對張子健說，如果哪一天，你看到我撲在一個男孩的懷裡淚流不止，你不要以為我瘋了，也不用阻止我，我只想再體驗一下他的溫柔，他曾經給我過很多，只是那時，我不懂得珍惜。

　　張子健點頭，這個男孩深愛着林巧巧，他寬容地對待着她的一切。哪怕，她時常讓他覺得很受傷。

　　林巧巧設想過許多種邂逅，想象最多的是這樣的一種，他們不期而遇在一棵大樹下，他背對着大樹，她靠着他，訴說所有的思念，而他說，我也後悔離開你，我其實捨不得你……

　　D

　　林巧巧一回頭，一陣眩暈，剛才的空位上，坐着的，是木子玉和一個樣子很乖巧的女孩子。

　　林巧巧的身子向後一傾，她以為她可以靠在木子玉寬闊的後背上，沒想到木子玉卻極快地躲開了，而且林巧巧聽到他對身邊的女孩說，走，我們走！

　　林巧巧的眼淚突然湧出，她沒有想到，一對曾經相愛的戀人，一旦分手后，竟然可以冷漠到如此地步！她不知道，一個男孩的心若是死了，是沒有什麼可以感動的。

　　一向自負的林巧巧受此打擊病倒了。張子健始終不離左右地陪着她，給她讀凄美的愛情故事和浪漫的情詩。她卻突然對他說，子健，幫我一個忙，因為我對木子玉陷得太深了，我需要你幫我走出來，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女孩我認識，是我一個同事的同學。你去追她，你比木子玉帥，我相信你的魅力，我只有看到他在失戀中痛苦，我才能徹底地走出他的愛，子健，我一直都想像愛他那樣愛你，可我，一直不能……

　　子健不知所措，他驚慌地問，如果追到了呢？

　　林巧巧轉過臉去，淡淡地說，如果你愛我，我當然在這裡等你。只是，你確定愛我嗎？

　　子健點頭，說，你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E兩個月後，林巧巧收到兩封信，她率先打開了其中那個深藍色信封，那種色彩是木子玉最愛的，那時，他總是給近在咫尺的林巧巧寄信，因為，林巧巧喜歡那些看起來有無限韻味的手寫體。

　　林巧巧：如果當初愛上你，是我的錯，那麼離開你，應該是個不錯的決定了吧？你可能不知道，因為拔掉那兩顆虎牙，我的整個牙神經壞死，不得不全換了烤磁牙。在好多時候，我都慶幸自己離開了你，不然，我的鼻子極有可能像邁克爾那樣，到那時，我失去的不僅僅是你，恐怕我連自己都要失去了……還好，我離開了你，在經歷了無數個苦苦掙扎的日日夜夜，我終於放棄了你，從眼裡到心裡。可是，林巧巧，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不愛我，請你放過我……我的幸福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愛其實很簡單：珍惜愛你的，愛你接受的。可是，你不懂……

　　另外一封潔白的信封，那是張子健寫來的，他的字讓林巧巧感到了溫暖。

　　巧巧，今天，我終於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她當著我的面告訴木子玉了，她愛的人是我。你的心愿滿足了吧？

　　另外，我還要告訴你，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了這個女孩身上有特別多的優點，她溫柔，直率，善良，這些，都是你沒有的……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她比你更適合我……

　　F又一個月後，張子健給林巧巧打電話，說他要訂婚了。林巧巧問，子健告訴我，我該怎麼樣去愛一個人？一陣沉默后，話筒里傳來熟悉的歌聲：無所謂，誰讓誰憔悴，流過的幸福，是短暫的美，幸福過後，才回來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