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梨花情

　　大理的老宋是我們公司的新客戶。這天，我帶着公司的小黃和小吳到大理出差，老宋盡地主之誼，在賓館宴請我們。老宋這人很幽默，葷段子不離口，把小黃和小吳逗得前仰後合。突然，我聽他說了句“把肚子干大……”，心不由得一緊，往事又清晰地浮上心頭……

　　那年，我還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因酷愛攝影，便利用暑假時間到滇西叢林拍照。滇西的原始森林，地貌奇特，天氣多變，處處煥發著一種弘大、蒼涼質樸的美。我被這裡的美景震撼住了，不停地按動着快門，拍個不停。

　　突然，天邊響起了幾聲悶雷，天一下子就黑了下來，緊接着，銅錢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下了起來。因為天黑再加上不熟悉地形，我很快就迷路了，像一隻落湯雞，在森林中暈頭轉向地走着。就在這時，我一腳踏空，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像是在做夢，我伏在一個仙女的背上，顫悠悠地前行。仙女的脊樑溫暖着我冰冷的身子，她的肌膚順滑而有彈性，讓我有種異樣的感覺。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像是一座竹樓，屋子裡陳設很簡單。此時，窗外的雨聲嘩嘩地響個不停，一股誘人的米香飄進我的鼻子，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叔叔醒了，叔叔醒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剛好推門進來，看見我醒過來了，就一邊喊着一邊轉身跑掉了。緊接着，一個弓背的五六十歲的老媽媽和一個年輕俊美的少婦，來到我跟前，後面跟着剛才那個小姑娘。這少婦身穿綠色上衣，外套一件鑲邊黑坎肩，下身穿着一條紅筒裙，苗條的身材被勾勒得優美迷人。老媽媽告訴我說，小姑娘叫小春，那是小春的媽媽，叫梨花。暴風雨來臨的時候，家裡的一隻山羊跑丟了，梨花在林子里找羊，發現了昏迷中的我，便把我背了回來。

　　我感激地望着梨花，連聲向她道謝。從她們的服飾上看，是少數民族打扮。梨花對我說：“飯已經做好了，你一定餓壞了，快去洗把臉趕緊吃飯吧。”

　　我答應着來到了外間，就在我盥洗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濕衣服已經被換掉了，正穿着別人的乾衣服。是誰幫我換的呢，是老媽媽還是梨花？我感到有些難為情。一抬頭，我看見老媽媽和梨花在灶台旁邊忙碌着，梨花低聲嘀咕着什麼，也是巧了，我聽見她斷斷續續地說：“小夥子不錯……我讓他……把肚子干大……”

　　我嚇了一跳，把肚子干大，那不就是……梨花這時恰好抬頭看我，發現我正盯着她，臉一紅，連忙轉過身子。我的心開始怦怦地跳起來，早就聽說過許多滇西山寨的浪漫民俗，沒想到這次居然讓我碰上了，是呀，這竹樓沒有男主人，也許壓根就沒有過男主人。

　　不知是因為飢餓難耐還是因為胡思亂想，我悶着頭，一陣風捲殘雲幹掉了半盆白米飯和一盤蘑菇雞蛋，梨花在旁邊不停地為我添飯，我偷看了她一眼，她的臉龐被燭光映得通紅，長長的睫毛煞是好看，令我怦然心動。吃過飯，我渾身又有了力氣，外面也風停雨住了，理智告訴我，我該走了，可我卻沒有那樣的意志，梨花的美麗溫柔像磁石般吸引着我。

　　我住進了主人為我安排好的屋子，梨花細心地向我交待了些什麼，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帶着極度的興奮，我吹滅了蠟燭，焦急地等待着我的情姐姐來到身旁。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期待的人始終沒有出現，我興奮的心情開始被焦躁、失落所代替。難道是我聽錯了，還是我誤會了人家的意思？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在窗前飄過，然後在門外停下了，好久沒有動靜。我的心跳又開始加速，情姐姐喲，我就是走婚的阿夏，遠方來的情郎，你怎麼還不快快推門進來，投進我的懷抱？

　　門終於“吱嘎”一聲開了，梨花輕手輕腳地朝我這邊走來。銷魂的一刻就要來臨，我卻膽怯不已，躺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將眼眯成一條縫，偷偷看着我的女神向自己走來。月光如水，清澈地照着屋子，梨花裊娜的身影更顯美麗無比。近了，梨花已來到我的床邊，她彎下腰來，身上散發出一種我從未聞過的香味，結實富有彈性的胸脯蹭到了我的身子。我意亂情迷，再也不能自持，猛地扯下了她的衣服，將她攔腰抱起。梨花的肌膚柔嫩光滑，像是有種神奇的魔力，我頓時有種觸電般的感覺。

　　誰知，梨花這時候卻開始反抗，一邊拚命往外掙，一邊喃喃地說：“不，求你，別這樣、別。”這卻使我更加亢奮，我把她壓在了身下，瘋狂地吻她的眼睛，吻她嬌嫩的面頰，就在這時，只聽“啪”地一聲，我的臉狠狠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地疼。趁我發愣的時候，梨花推開我，拾起衣服匆匆跑掉了。

　　天哪，我究竟在幹什麼。梨花的耳光打醒了我，對這樣一戶樸實好客又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家，我怎麼會有那樣的邪念？明天我有什麼臉面對梨花啊？我本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可在這野獸出沒的山區，我又不熟悉路，夜晚怎麼可能逃得掉呢？

　　因為剛才的事，我睡意全無，再加上蚊子不知怎麼越來越多，我乾脆坐起來，披上衣服抽起煙來。在自責之餘，我又很迷惑，梨花說的“把肚子干大”究竟是什麼意思，如果是我誤會了，那她夜深人靜的時候為什麼要偷偷來我的房間呢？

　　時間過得真快，窗外微明，我聽到了雄雞報曉的鳴叫聲。偏偏在這時候，我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倒在床上睡著了。

　　“快醒醒，快醒醒。”剛睡了不一會兒，我就被人搖醒，睜眼一看，原來是梨花。“梨花嫂，我……”我羞愧難當，不知說什麼好。

　　梨花像是毫不計較，指着一隻口袋對我說：“什麼也別說了，這些香蕉你帶着路上吃。現在你趕緊走，順着竹樓的小道走，翻過這座山你就能看見公路了，在公路上攔輛車快跑吧。”

　　我愣住了：“發生了什麼事？”

　　梨花躊躇了一下，才略顯羞澀地說：“昨天夜裡，我婆婆看見了我……我光着身子從你屋裡出來，認定我們幹了見不得人的事，現在她去喊人了，等喊來了人，非把你打死不可，你快逃吧。”說著，她探頭朝窗外看了一眼，“啊”了一聲，一張俏臉嚇得變了顏色：“不好了，他們來了。”我湊過去一看，可不是么，山坡下有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前面的一個像是這家的老媽媽，後面的幾個人手裡抄着傢伙。

　　我嚇得魂飛魄散，拎起口袋奪路而逃。一切都如梨花說的那樣，我順利地找到了公路，幸運地搭上了一輛貨車，直到坐在駕駛室里的時候，心頭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我打開口袋，剝了一隻香蕉遞給司機，正準備給自己剝的時候，發現口袋裡有一張紙，拿起一看，上面的字跡很潦草，像是匆匆寫成的：

　　小王：

　　你好，昨天晚上的事真對不起。我們這裡有一種毒蚊子，後半夜出來咬人，厲害着呢。幸虧我們這裡有種薰蚊草，不過不能點太早，點太早了天不亮就燒完了，還要被咬。我告訴過你睡前點上，可過了好久也沒看見有煙從你屋裡冒出來，知道你忘了，我到你屋裡想幫你點上，誰知你誤會了我，情急之下打了你一耳光，還疼嗎？

　　梨花

　　天哪，原來是這樣。我拿紙的雙手抖動不已，梨花救了我的命，又對我關懷備至，可我竟對人家輕薄。我追悔莫及，帶着滿腹惆悵離開了那裡。

　　往事如煙，整整十年過去了，但那一夜卻一直歷歷在目，儘管我始終沒明白“把肚子干大”的含義，但我覺得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梨花的善良無私。我牽挂梨花，擔心那些人會和梨花過不去，但卻沒有勇氣再回那裡去探望她……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一陣開心的笑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小吳咧着嘴興奮地對我說：“王總，你說搞笑不搞笑，老宋他們那地方居然把‘吃飽’說成‘把肚子干大’！”

　　什麼，“吃飽”？我如夢方醒，鬧了半天當年梨花擔心我吃不飽，可我竟然以為……

　　辦完業務后，我打發小黃和小吳先期返回，然後請老宋陪着我，重訪當年的深山竹樓。山還是當年的山，水還是當年的水，可魂牽夢繞的竹樓卻不見了。當地村寨的村民告訴我，梨花是個寡婦，她不守婦道，有一年和一個借宿的年輕人亂搞，按寨子的老規矩，對不貞的寡婦，可以由族人強行嫁人，結果梨花被許配給了別的寨子一個老光棍，後來她上山打柴時跌下懸崖摔死了。

　　我聽后如雷擊頂，我不相信梨花是死於意外，而認定梨花是被我害死的。冒着大雨，我找到了梨花的墳，那是一座小小的墳，孤獨地呆在山坡的一個角落。

　　佇立在梨花的墳前，我心如刀絞，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