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博的小女孩

　　辛小麗放學回家的時候，街坊大素嬸子截住她問：“學校放假了？”小麗說放了，放年假了。大素嬸子很長地嘆一口氣說：“要不，這個年你就到我們家過吧。”小麗搖搖頭說，“不，我想看媽媽去。“

　　大素嬸子驚訝地說：“看你媽媽去？那麼老遠的路你一個人怎麼走？再說，錢呢，你有路費嗎？”小麗說：“這個年我想和媽媽在一起。等快過年的時候就攢夠了路費。真攢不夠路費，我提前走路去，年三十晚上准能和媽媽團圓。”

　　第二天小麗起早就到鎮子的各個角落撿破爛。小鎮子居民不多，能有多少破爛讓她撿？一天轉三遍，撿的碎紙廢塑料瓶也就賣一塊多錢。賣的錢小麗用一個盒子盛起來，一分也捨不得亂花。媽媽走後，小麗就靠撿破爛過日子，以前是放學后撿，現在放假就專業了。

　　這天小麗運氣來了，鎮子上一戶人搬家，破破爛爛的東西丟下一大堆，小麗就在那一大堆破爛裡面翻撿能賣錢的東西，天很冷但她忙出一頭汗水，興奮得心像敲鼓，因為今天最少能收入五塊錢以上！等到把東西拿到廢品站交上，人家居然一下子給了她八塊五角!

　　很長時間沒有唱過歌了，小麗哼着歌兒往家走。走了半截街的時候又被人截住了，是大素嬸子的男人王岐山。王岐山仄楞着眼睛看着小麗問：“小麗，今天看你高興的，一準兒發了財了是嗎？”小麗說：“撿破爛能發財嗎！”

　　小麗不太喜歡這個人，他好賭博還和大素嬸子經常吵架打架。有一段時間鬧到要離婚，街坊女人們都罵他不是人。王岐山招呼小麗：“過來，你過來。”然後壓低了嗓子說：“聽你嬸子說你想看你媽去是嗎？路上花銷再給你媽買點東西，那得花很多錢的，就靠你撿破爛攢錢那得到猴年馬月才夠？叔今天讓你快速致富，好趕緊看你媽去。”說著不管小麗怎麼不情願，就拉她進了街邊一個小院子。

　　這個院子小麗知道，是小鎮上的賭窟，她爹就是在這裡把家裡的錢輸光的。輸光了錢賭紅了眼，小麗爹開始賣家裡值錢的東西，甚至把自己也押出去，答應給人家長年打工抵債。小麗媽媽整天以淚洗面卻不能使這個走入迷途的男人悔悟。終於有一天，小麗爹又輸多了錢借酒澆愁，回到家大發酒瘋，打了媽媽還打小麗。媽媽一見小麗遭打急了眼，衝上去搡了他一把，卻將喝得站立不穩的男人一下子搡倒，腦瓜兒恰好磕在桌角上，兩眼一翻白命歸黃泉，再也喚不醒。

　　小麗媽媽就這樣被送進了監獄。

　　小鎮人好賭，男人們沒有不賭的，輸慘了就喝酒和老婆打架，每天都能聽到小鎮上女人們驚天動地的哭聲。小麗恨這個地方，很多次想一把火燒了這個院子。她一見院子里已經擺上牌桌，一圈人圍着，小麗扭頭就走，卻被王岐山拉住：“過去賭一把，叔給你壯膽，保險你能贏！”

　　小麗的小胸脯起伏着，一隻手藏兜里，緊握住剛掙到的八塊多錢。圍坐着的人看見她進來，早都過來要拉她坐。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有多大力氣？竟然被強拉硬拽落了座。小麗知道小鎮上勸賭就像勸酒一樣，拉你賭是看得起你，要拒絕那就是不給人家面子，以後誰也不再正眼看你。小麗嚇哭了：“叔叔伯伯們，你們放過我吧！我要攢錢看媽媽去，我兜里就幾塊錢啊！”

　　她這一哭就把人哭惱了，有人把桌子一拍喝斥她：“拉你摸兩把牌就這樣，以為是拉你下殺鍋啊？晦氣不晦氣！叔叔伯伯們是看你一個小姑娘孤苦，快過年了讓你也在人堆里樂樂，就這樣不識抬舉掃大家的興？既然這樣，不賭也得賭，不賭就別想出這個門！”

　　大家都說她太不懂事了，一點也不給大人面子!小麗不敢再言語，只是掉淚，她不願意惹這些人不高興。小鎮上人好賭但人心不壞，媽媽走後多虧街坊鄰居照顧，吃的用的經常有人送到她家門口，也不留個姓名，學費也是有人偷偷替她交。所以，小麗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就在她為難的時候，大素嬸子來了。小麗像遇見救星一樣趕緊跑到大素嬸子身邊。

　　問清楚情況后大素嬸子大怒：“你們這些臭男人連一個小姑娘也欺負，你們還嫌害得她家不夠慘啊？要她小小年紀跟你們學壞，那各自的良心真讓狗吃了!要賭也行，我和你們來！”大素嬸子轉頭對小麗說：“兜里要是有錢就借給嬸子，我和他們賭，贏了是你的，輸了嬸子還你本錢！”

　　小麗疑惑不解地望着大素嬸子。她今天是怎麼了？以往她恨死男人們賭博了。看見大素嬸子遞給她一個眼色，小麗只好有點捨不得地將兜里的碎票子掏給她，望着大素嬸子，不知道她要耍什麼花招。大素嬸子對圍着的一圈人說：“你們聽好了，我替小麗賭，贏了是她的，輸了算我的。答應和你們賭，是有條件的。你們贏了也就這幾塊錢，算個彩頭以後你們繼續賭，誰家女人鬧我出面放平。但要是你們輸了呢，這場子今天你們自己砸了它！”

　　大家面面相覷，好一會兒王岐山一拍大腿說：“要是一群大老爺們輸給你一個娘們，你不說我們也知道怎麼辦!但有一條，不許你背後搗鬼！”

　　小麗這才明白，大素嬸子是“利用”她的錢給這幫男人好看，大素嬸子有什麼神通能贏？

　　“好，一言為定！”大素嬸子伸出巴掌和一圈子男人拍了一個響亮，大家就嘩啦啦洗牌，開始一局接一局賭。也是奇怪，大素嬸子一上來就接連贏了兩把。這一來男人們臉色凝重了，覺得這個從來不上賭桌的娘們還真不能小覷。可就是見了鬼了，怎麼都是她贏，只輸了兩把還沒贏到她多少錢。一會兒工夫，一圈臭男人兜里的錢輸光敗下陣來。圍觀男人早就摩拳擦掌了，立刻就有三個替補上去，卻是輸得更慘更快。男人們輸紅了眼，輪番上陣卻仍是連連敗北，但沒人退縮。

　　大素嬸子贏了錢就塞在小麗的兜里，小麗的八塊多本錢贏了許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贏了多少。兜里裝不下，再說小麗也有點怕了，她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的錢呀！就想站起身躲開去。大素嬸子一瞪眼：“怕錢多咬手？看我繼續贏他們！”從兜里掏出一個布兜子，手一伸把桌子上的票子划拉進去。

　　開始的時候大素嬸子和一幫人約定，賭局一開這個院子只能進人不能出人，兜里有多少算多少，不得再回家拿錢。這期間場面熱鬧，又吸引了很多人進來，一撥一撥上去，又一撥一撥敗下來，男人們氣得哇哇叫，都說今天是見了鬼了，沒治了!到最後，一幫男人是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都傻了臉兒。

　　小麗一看這情景慌了說：“叔叔伯伯大哥哥們，留下俺的八塊五毛錢，剩下的都還給你們！”她把兜里的錢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又要大素嬸子手裡的布兜兒。大素嬸子叫：“小麗你幹什麼？小丫頭傻了不是！我看他們誰敢要！都是大男人能不知道個羞丑？”把桌子上的錢一統收布兜里說：“這就算完了？還有開局前定的章程呢！”

　　一伙人垂頭喪氣，誰也不言聲兒。還是王岐山抹一把臉說：“我們認栽了，燒，砸！把這些鱉孫玩藝統統燒了砸碎！動手啊，一群大男人讓一個娘們兒贏了個灰頭土臉，以後還有臉摸牌？燒，砸！”

　　大家無奈，把麻將撲克牌堆在一起點上了火，一剎那黑煙滾滾而起。還有人哭咧咧嘟囔：“要毀就毀個乾淨吧！”走屋裡再尋一遍，把所有能賭的玩藝兒都往火里扔。

　　大素嬸子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就對了!小麗，嬸子謝謝你，我替街上的嬸子大嫂們都感謝你，你替街上的女人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收好錢咱們走，讓你這些叔叔伯伯哥哥們再聚談一會兒，好好反省吧！”

　　做夢一般，大素嬸子為小麗贏了幾千塊！大素嬸子護送小麗回家，點數一下票子后欣慰地說：“好了，明年你的生活費和學費全有了！這些天別再撿破爛，好好寫作業吧，到年根兒的時候，就可以看你媽媽去了。唉，可憐的孩子！”小麗說這錢她不能要，又不是她自己贏的。大素嬸子有點惱：“說好了贏的錢都是你的，你不要就把它扔火坑裡吧!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犟。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錢贏的錢，不用承誰的情。”說完起身就走。

　　後來小麗才聽人說，大素嬸子是和丈夫王岐山串通好了，要毀了鎮子上的這個賭場。大素嬸子說這個場子害人太多，丈夫不配合她立馬辦離婚手續。讓她疑惑的是，大素嬸子不會兜里連幾塊錢也沒有，幹嘛要借她的錢？是了，大素嬸子想幫她。平時鄰居們想幫她，小麗不接受，說自己已經這麼大了，能行。還有一個想不通，她怎麼就能圈圈贏呢？

　　臘月二十三傍晚，小麗乘車穿山越水去了監獄，來到媽媽身邊，她要和媽媽過一個完整的年。在接待室里，小麗和媽媽摟在一起哭了個昏天黑地后才開始說話。媽媽流着淚說：“小麗，真苦了你了，媽媽對不起你！”小麗說：“我不苦，我在家能自己照應自己。我過了年就十三歲了，就要考中學了。不過就是想媽媽，想得老想哭。”媽媽問她，你哪來的錢乘車坐船來看我？小麗說了幾天前的一幕，仔細地說了當時的情景，聽得媽媽目瞪口呆。

　　小麗疑惑地說：“也沒見大素嬸子和岐山叔叔玩什麼花樣啊，怎麼她老是贏？”媽媽說，真是個傻孩子！到底是個還不太懂事的傻孩子。你以為她真能贏啊？那肯定是你大素嬸子和他們商量好了故意讓她贏了錢給你。小麗大吃一驚：“原來是這樣啊？”

　　媽媽仰天一嘆：“咱們小鎮上的人真好！小麗你一定不要忘記了人家的好，一輩子都不能忘記！”小麗鄭重地點點頭，然後又說到最後大家在大素嬸子的“威逼”下，把賭具都毀了，媽媽欣慰地舒口氣：“好，這就好了！”她知道是自家的悲劇終於震撼了小鎮的人心，那些嗜賭如命的男人們終於警醒過來，並不是大素嬸子威逼的結果。

　　這時候接待室的門一響，媽媽連忙站起來並招呼小麗：“小麗你看誰來了？我就知道，就知道!”小麗一回頭，看見大素嬸子和岐山叔叔走進來。大素嬸子一進門叫一聲：“英子！”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哭起來，王岐山也掉了兩眼淚。王岐山說，“大素原就說陪小麗來的，但小麗犟，硬是不讓人陪她來。孩子懂事呢，怕耽誤我們過年。可大素怎麼也不放心小麗一個人走這麼遠的路，兩個人就跟來了，路上暗中護着小麗。

　　到監獄后，怕人家不準小麗陪媽媽過年，又找監獄的領導去求情，都說好了，人家答應小麗在這裡陪你過年了！”

　　小麗媽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淚流滿面拉過小麗：“跪下，給你叔叔嬸子磕頭，多磕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