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嚮導

　　高二柱是個進城打工的建築工人，這些天，建築工地上活不多，閑着沒事，他和幾個民工兄弟就加入了拾荒的隊伍。

　　離高二柱的建築工地不遠，有家大型國有企業破產了，這家公司破產前是生產農用機械的，所以，廠房拆掉后，在那一大片空曠的廢墟上，三五成群地聚了不少拾荒的人，他們都是來翻找埋在地下的廢鐵的。

　　這天一大早，高二柱和幾個兄弟扛着鐵杴，來到了那片廢墟上。他們沿着廢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忽然，他看到不少人都在朝同一個地方跑去，看來那個地方一準有什麼重大的發現。

　　高二柱和那幾個兄弟都沒在意，繼續朝前走。

　　走到“目的地”，高二柱和幾個兄弟正要開始翻找時，卻發現剛才那個地方人越聚越多，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人圈，同時，還有人高聲喊着：“五十元錢，給我指個地方。”

　　指個地方五十元錢？這是怎麼回事呢？於是，高二柱扛起鐵杴，對身邊的幾個兄弟說：“哥們兒，那邊出啥事了？走，過去看看。”

　　高二柱來到人群旁邊的一個高坡上，就見人群里有個瘦弱的老頭，背駝得很厲害，頭髮也全白了。這個白髮老頭，高二柱看着倒是有點面熟，好像就住在廢墟附近的家屬院里，偶爾還碰到過。白髮老頭的面前站着兩個年輕人，看上去像是拾荒者，他倆手裡各拿着五十元錢，正爭執不下：一個說：“是我先說的，所以我先讓老先生指個地方。”另一個說：“是我先來的，所以，同樣的錢，應該先給我指個地方。”

　　不少圍觀的人都糊塗了：指什麼地方？指地方也要錢嗎？

　　高二柱看了一下四周，不少人也是一臉的茫然，但站在高二柱身邊的一個人一直在說：“五十元，值。”高二柱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赤着膊，背着一台方磚大小的機器，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手柄，靠手的地方還連接着一個圓形的鐵盒子。高二柱知道，不少拾荒者管這種“高科技武器”叫“探雷器”，是用來探尋地下的廢鐵廢銅的，只要探到地下有金屬，“探雷器”就會發出“嘟嘟”的聲響。

　　高二柱知道這種“高科技武器”特別好用，可眼前這個赤膊男人居然放着錢不掙，也來湊熱鬧，於是就疑惑地問：“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赤膊男人看了看高二柱，說：“你還不知道呀？這白髮老頭可神了，他好像有什麼特異功能，就知道哪個地方下面有廢鐵，而且，特別的准，幾乎從沒失誤過，所以才有人花錢讓他指地方。”

　　高二柱聽后，笑了一下，心想：“肯定是騙人的把戲。白髮老頭面前那兩個爭着買地方的人，肯定是托兒。”於是他就對赤膊男人說：“那老頭的眼睛再好用，還能比得上你這‘高科技’？我不信。”

　　赤膊男人頭也沒回，說：“這你就不懂了，這‘高科技’也有它不中用的地方，比如，這傢伙發現地下有香煙錫箔紙、廢牙膏殼等沒用的東西，它也報告。還有，它最致命的弱點是，只能探測40厘米深，再往下，它就發現不了了。”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到白髮老頭一陣猛烈的乾咳，乾咳過後，他啞着嗓子說：“既然你們倆都想要我指地方，那我就一人指個地方。不過，我先把老規矩說到前面：第一，錢款到手，概不退還。第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就是說，如果我指的地方連一顆螺絲釘也沒有，那你就自認倒霉，當然，如果有一卡車廢鐵，我也不多要一分錢。你們兩個聽清楚了嗎？同意嗎？”

　　聽了白髮老頭的話，一直爭執不下的兩個人不爭執了，幾乎同時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說：“同意。”

　　白髮老頭開始尋找“垃圾寶地”了，他分開人群，費力地走上一個土坡，慢慢地轉動腦袋，四下里看了看，那神態就彷彿將軍在審閱自己的士兵，末了，他走下來，信心十足地朝一個方向走去，看來，他已經找到了地方。

　　大約走了幾十米遠，白髮老頭停下來，對其中一個人說：“這個地方是你的。”然後，又領着另一個人朝別的地方走去了。

　　高二柱沒有跟過去，而是在白髮老頭指的那個地方停了下來，他要看看，這個白髮老頭說得到底準不準。再說那個得到“寶地”的人，彷彿看到了一個金礦，立馬揮動鐵杴開始挖土，十多分鐘后，大約挖了五十厘米深的地方，他的雙眼頓時放出了驚人的光芒——哇，廢舊的螺絲就像豬拱菌一樣，一小簇一小簇地出現了。

　　那人揮動鐵杴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把土扔到一邊，薄薄地攤開，那薄薄的黃土裡，各種大小的螺絲隱約可見，有生鏽的，也有明亮的。那個人就像撿拾錢幣一樣，把螺絲撿起來，丟在早已鋪好的編織袋上，螺絲越來越多，慢慢地變成了小土包般的大小，看上去至少也要有一百多斤。

　　很明顯，這個花五十元錢買地方的人，賺了。

　　與此同時，那邊也傳來了驚呼聲，高二柱抬頭望去，就見第二個跟着白髮老頭走的那個人過來了，他的肩上扛着一大編織袋廢鐵，估計那袋廢鐵很沉，把他壓得像只彎弓，走起路來趔趔趄趄。很明顯，他也“豐收”了。

　　傍晚回到工地，高二柱越琢磨這事，心裡越是癢得慌，於是他就對身邊的幾個兄弟說：“哥們兒，要不明天咱也買個地方，我看這個買賣穩賺不賠呢。”

　　高二柱一說出來，贊同的人很少，大家都說，那一準是個圈套，設置好了的，讓不明就裡的人往裡鑽。如果咱們買地兒，下面肯定啥也沒有。至於那些廢鐵，也是白髮老頭一伙人事先埋好了的，要不然，那螺絲怎麼還會有明亮的呢？分明就是新的嘛。再說了，如果白髮老頭有這等本事，那他為啥還把到手的鴨子賣給別人呢？

　　夜裡，其他民工兄弟都睡了，高二柱望着窗外遠遠的明月，怎麼也睡不着，他並不同意幾個兄弟的看法，他覺得，白髮老頭並沒有騙人，雖說原因他也說不上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又像一塊秤砣，死死地壓在高二柱的心上，怎麼抖也抖不掉。

　　又輾轉反側了一個多小時，高二柱還是睡不着，他索性穿上衣服，決定到外面走走。事也湊巧，當他走到一座小橋上時，剛好碰到了白髮老頭，高二柱心裡一陣高興，就湊了過去，和白髮老頭說了想買個地方的事兒。

　　白髮老頭看着高二柱，好久才說：“你是不是在前面的建築工地上幹活？”

　　高二柱忙點了點頭。

　　白髮老頭說：“哎，出來打工也不容易。這樣吧，你出一百元錢，我給你說個好地方，這地方，保證讓你大撈一筆。”

　　高二柱有點猶豫，一百元錢，對他來說，也不少了。於是他就問道：“大爺，你有把握嗎？”

　　白髮老頭乾咳了一陣，說：“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說完，白髮老頭扭過身，顫巍巍地走了。

　　看着白髮老頭走出了幾十步遠，高二柱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跑上去，說：“大爺，我買了。這是一百元錢，您拿着。走，咱這就去那片廢墟。”

　　好在晚上的月光比較亮，白髮老頭領着高二柱，在那片廢墟上東走西逛，有時還會站到一個高坡上望望，有時還會用步量量長短，看上去神神乎乎的，最後才來到了一個地方，指着對高二柱說：“就是這個地方，絕對錯不了，你拿鐵杴挖吧。”說完，白髮老頭就走了。

　　高二柱扒掉上衣，揮起鐵杴，奮力地挖掘着，不一會兒，他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大坑，大坑越來越深，突然，只聽“咯吱”一聲，鐵杴挖到了一個廢鐵上，高二柱一陣驚喜，忙蹲下身，用手拽住那塊薄薄的鐵板，一用力，鐵板出來了，有掃帚般大小，扭七別八的，看上去應該是農用三輪車上的一塊護板。高二柱接着往下挖，這樣的鐵板越來越多，半個小時后，他就挖出了一大堆這樣的鐵板。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高二柱終於把這塊“寶地”的寶貝都挖光了，看着面前小山似的一堆廢鐵，高二柱飛快地跑回工地，推來了一輛小推車，把廢鐵全都裝上車，然後連夜來到了附近的一家廢品收購站。

　　從廢品收購站出來時，高二柱的手裡就攥了一大把百元鈔票，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剛回到工棚，就把那幾個兄弟折騰醒了，然後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還說：“怎麼樣，還是我說對了吧。不過，我也替你們問了，那個白髮老頭為啥不自己挖，就是因為他是個孤寡老人，再說他那體格的，沒法干。”

　　經高二柱這麼一說，那幾個兄弟的勁頭全上來了，都嚷嚷着天一亮就去找那個白髮老頭。天剛蒙蒙亮，他們就來到了那片廢墟，可是找了好久，也沒見白髮老頭的蹤影，倒是有三三兩兩的人們在議論白髮老頭，從人們的議論中，高二柱一伙人了解到，這白髮老頭呀，原來曾在這家破產的公司當過車間主任，而且，還當過好幾個車間的主任。當時公司浪費嚴重，有時工件做得不合格，又怕公司發現后處罰，就偷偷地埋到地下，所以，白髮老頭才知道哪裡地下有廢鐵。至於白髮老頭為啥不來了，據說是那幾個前任總經理不讓他來了，至於原因嗎，很簡單，說是看到白髮老頭的舉動，就知道公司為啥破產了。他們都臉紅地說，實在是丟不起那個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