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狗金子

　　年末，信用社的信貸員來催年初父親買牛的五千元貸款，父親對信貸員說：“今天錢不夠，明天給你吧，麻煩你多跑一趟。”

　　信貸員走後，就有牛販子上門，父親和牛販子討價還價，賣了兩頭肉牛。父親把賣牛的錢交給母親，母親把賣牛的錢和平時積攢的錢湊在一起，末了，對父親說：“本夠了，就是利息還差兩百元。”母親說她到鄰居家借借。

　　父親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在農村，男人受外人尊重，和他掙錢多少有關，父親是個愛面子的人，寧肯餓死，也不會在左鄰右舍借一分錢。

　　就在這時，院子里的狗叫了，父親和母親站起身，來到了院子里。院門口站着一個人，高個子，大塊頭，穿着一件帶油腥的皮夾克。父親和母親都認識這個人，他是縣城開狗肉館的魯胖子，一直在鄉下收狗。魯胖子望着父親，指着齜牙咧嘴的看門狗說：“這條狗賣不賣。”父親望了望那條叫“金子”的看門狗，對魯胖子說：“我這條狗，你能出多少錢？”母親聽了父親的話，說：“這狗是咱家平平的命根子，賣不得呀！”父親對娘說：“趕明兒，我在村東李老頭家給平平再捉一條，不就行了嗎，真口羅唆。”

　　魯胖子圍着“金子”左瞄瞄，右瞧瞧，掂量着“金子”的重量，末了，對父親說：“兩百塊吧。”

　　父親搖搖頭，說再加點吧，那天見魯胖子買阿奎的狗，還出了二百呢，“金子”可比那條狗長出了一個頭。

　　魯胖子咬了咬牙，說：“一口價，三百，要不就拉倒。”父親收了錢，交給母親，把“金子”給魯胖子送到車上的鐵籠子里。看着遠去的農用車，母親說：“平平回家怎麼辦呀！”

　　平平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在另一個村子念小學，他放學回家，不見了“金子”，就問狗上哪兒去了。母親望了望父親，父親說：“家裡缺錢，把狗賣了。

　　平平一聽，哭了，他對父親吼道：“誰讓你賣的，金子是我從小喂大的，你賠我狗。“說完。拉着父親的衣服，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父親惱了，給了平平一耳光，說：“你他娘的反天了。”

　　父親很少打平平，平平挨了耳光，也不鬧了，跑到一邊，小聲地抽泣。晚飯，平平沒有吃，母親叫他，他也不理，把頭埋在被窩裡。父親這時的心情很複雜，端起小杯子，一杯杯地喝酒。

　　到了半夜，平平聽見門在動，就像“金子”平時貪玩，回家推門一樣，平平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一看，真的是“金子”，脖子上還系著長長的繩索。見了平平，“金子”伸着舌頭舔平平的臉。

　　平平摟着“金子”的脖子，叫道：“爹，金子回來了。”

　　父親和母親披着衣服起來了，見了“金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爹，你看這是什麼。”平平把手伸到父親面前，一手的鮮紅。

　　父親把“金子”的脖子翻過來，只見狗脖子上有個洞，正在往外淌血。見“金子”受了傷，父親有些內疚，想不到一條狗受了重傷還這麼戀家，忙拿出布條和雲南白藥，給狗包紮好。平平給“金子”弄了好多吃的，可“金子”就是不吃，只是拚命地喝水，然後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平平起床，見“金子”雙腿伸得直直的，身子僵硬地打開。平平用手推了推，“金子”身子冷冷的，硬硬的，早死了。

　　平平正摟着狗哭得傷心，魯胖子開着他的農用車來到院子，見到躺在地上的狗，魯胖子說：“我猜得沒錯，這狗跑回家了。”接着魯胖子講，昨天晚上，他把狗弄回家，遇上一夥吃狗肉的吃客，見“金子”長得又肥又壯，就點了“金子”，並再三要求魯胖子，一定要吃帶肉皮的狗肉。魯胖子把“金子”吊在殺狗的木欄上，看着“金子”拚命地掙扎，待狗沒力了，就把狗脖子向上一抬，一刀扎進狗的脖子里。狗要放血，不放血的狗味道不好。看着“金子”的血流得差不多了，魯胖子才把“金子”放在地上。然後往大木盆里放熱水，準備給狗褪毛，當他裝完水，再看地上的狗時，卻發現狗不見了。

　　魯胖子說：“這狗真他媽的厲害，從縣城到這兒十里路，血放幹了，還能跑回家。”說完，就想把“金子”的屍體拖走。平平想攔住魯胖子，但又怕父親，就怯怯地望着父親。父親用胳膊攔住魯胖子說：“這狗我不賣了。”魯胖子說這不成，生意早就做成了，不能反悔。父親沒理會魯胖子，徑直走進屋裡，拿出三百元錢，遞給魯胖子，什麼也沒有說。魯胖子說這狗都死了，你們還留着做什麼用，但看着父親越來越難看的臉，魯胖子打住了話頭，灰溜溜地走出門。

　　父親給平平一把鍬，讓平平把狗埋了，自己卻向門外走去。母親問父親去哪兒，父親說：“去借錢，等會兒，信貸員還要來我們家取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