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報告第十五章

　　一回到家我就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媽媽是出於對我的擔心，還是出於害怕，還是出於對我的種種惡意，她總是在不停地折騰我．把我從躺着拉到坐立起來，然後又把我挪下床，坐在椅子上。趁她不注意，我一翻身就倒在了床上，然後她又要把我折騰到椅子上。也不記得這樣子折騰了多少個回合。

　　迷迷糊糊的，我聽到外面有人聲，好像是說哪位老人死去了，送回老家安葬的事．然後就停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震天響的鑼鼓聲......媽媽和鄰居家的大嬸大媽們悉悉索索地說著要去看看，人一輩子就這麼去了，對於生前的人和事當然是有些念想的，所以說要去看看。

　　媽媽她們去了，周圍安靜了下來，漸漸地進入夢鄉．是不是因為感冒發燒的緣故呢？夢裡的情境盡如此的清晰。

　　夢見了！我夢見了那一位老人，有着一種樸素的高貴氣質．那是我的啟蒙老師，我夢見了她，課堂上手把手地教我唱歌跳舞，我幾乎感受得到他溫熱的體溫......放學路上，她在我們的簇擁下笑語嫣然，那是她的體溫，不是太陽的溫度......真的，有一縷溫度，在我手心流淌，冷卻，慢慢地冷卻，直到冰涼......那是我的淚滴，結晶的憂傷。

　　夢漸消散，然後又有了人聲，聒噪地吵着什麼？那是媽媽的聲音，她說似乎在說，死了的人，她還叫過一聲媽呢？

　　我“騰”地一下爬起來了，跑到外面與媽媽扭打起來．竭斯底里地扯着她的頭髮．媽媽痛得嗷嗷直叫．鄰居大嬸趕忙跑來勸解，把我扶到椅子上．我的口裡不停地說著一句話：“她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她連媽媽都不認識了！”鄰居大嬸撫着我的額頭說：“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了，妹妹是個懂事的丫頭，知道要孝敬爸爸媽媽呢。”

　　媽媽受到了羞辱，捂着臉面“嗚嗚”地哭着跑得老遠，我看見他去了外公家．我坐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我好像清醒了一點，摸摸額頭，燒已退去了許多。媽媽蹲在房間的一角，兩手捂着腦袋，“嗚嗚”地哭泣着，她好像是在呻吟：“怎麼辦呢？我也快要死了......我不想死......”我很沒好氣地從她眼前走過，打水洗臉去了。

　　我想，我責怪媽媽是有原因的，至少是有心理原因。越來越喜歡從心理學方面去考慮問題了，這是我的興趣所在。覺得媽媽像是在掠奪我的愛，我的愛給她，就像是全部塞進了一個無底洞。或許，我的愛，他原本該屬於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我那死去的外婆。

　　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從外婆死去，我就連做夢也沒有夢見過她，我卻常能夢見一些我並不喜歡夢見的人．而這些人，總讓我很輕易地就能想起外婆，比如說，這位我的啟蒙老師．我總夢見，那菊花般的笑顏是屬於外婆的，卻長在了她的臉上。

　　媽媽見我起來了，就站了起來抽出抽動腿腳，擦了擦眼淚，做飯去了。她問我想吃什麼，我也沒好意思搭理她。

　　飯後，媽媽說要到大姐那裡去走走，問我要不要同去，我還是沒好意思搭理她。只是等她出門的時候，我也跟在後面出門了。

　　大姐沒在城裡做生意了，家裡要修房子，一家人都圍着房子轉，房子修在哪裡人就到了哪裡。這下，房子還在修就迎來客人了，不過大姐絲毫沒把我們當客人，一見面就是一陣噼里啪啦，了解情況的只道是大姐關心我和媽媽，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她家遭搶劫了她在呼救。

　　媽媽說：“妹妹退學不讀書了，這不是我們想要的，那也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的了。你要是願意替媽媽幫忙照看着她，那就趕緊給他找個工作吧。不然就籌集點錢給她自己做生意......”

　　一提到錢的事情，大姐就來氣了，她說：“錢！錢！不要與我提起這個字了！我到哪裡去籌錢呢？房子都是放息借的錢，我還沒說你呢，都是你催着我快點修房子才會欠一屁股的債......房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有了房子就會幸福嗎？好多人有錢有房子，還不是攪得家破人亡？”

　　媽媽見這架勢，皺着眉頭就出門去了，大姐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我細數着她的煩惱，語氣里充滿着對媽媽的不滿意，我木然地看着聽着，不知不覺地也退了出來。

　　到了爸爸那裡，回想起在大姐家的情景，突然覺得害怕，不想面對我的姐姐。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都讓我覺得厭煩。我獃獃坐着，腦子裡一片空白。

　　爸爸從外面回來了，拖着滿滿的一車貨物，我趕忙過去幫他卸貨。我說：“爸爸，大姐說她家修房子的錢都是借的，真的嗎？找誰借的呀？有誰家這麼闊綽，竟借她這麼多錢......”

　　爸爸慌忙搖頭說：“你說她呀，不要理會！他們那一撮人，你都不要去理會……看都不要去看一眼，看不得，看不得......”

　　我很無辜地說：“有那麼嚴重嗎？我又不會找他們借錢......”

　　爸爸很快接過話茬說：“你這樣想着就對了，孩子！這人一輩子，沒看見過錢倒沒什麼關係，最重要的還是要踏實，知道嗎？”

　　其實心裡不免有些失落，沒有錢，不說寸步難行，至少創業是不可能的．書讀不成了，怕是要我這個半路大學生去做苦力？想想不免有些慌張，什麼事情不可能呢？

　　“爸爸，爸爸，我不出去打工可以么？我不掙錢，大不了我少花點錢......”

　　“你這孩子，說出來的話怎麼那麼幼稚呢！好了，好了，你先休息幾天再說就是了．”爸爸眉頭緊鎖着沖我吼道．正在這時，三姐來了，我的心裡有點亂，拿出耳機塞進耳朵聽起了隨身聽，一聽就是一個下午。

　　漆黑的夜晚，躺在床上，我分明聽到爸爸媽媽還在說話，然後唉聲嘆氣。

　　爸爸說：“還沒開始他就不想做事了，難不成就想嫁人了？”媽媽這樣回答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那男的怎麼沒見與我們照面呢”我能想象爸爸抽着煙，房間里已是一片煙熏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