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愛情

　　六年前8月的一天，陳濤和蔡茂盛去王府井書店買書。他倆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車剛啟動，陳濤就將嘴巴湊近蔡茂盛：“車上有個小偷。”順着陳濤的眼神望去，蔡茂盛也看到了那個小偷。他左手握本雜誌，眼睛有意無意地亂瞟。

　　“他找到目標了。”陳濤再次在蔡茂盛耳邊低語時，蔡茂盛也覺察到小偷的動作了，他在慢慢朝一位女孩靠攏，右手悄悄地摸進女孩身後的雙肩背包。蔡茂盛遲疑了兩秒，終於站起來。

　　“那個女孩你認識？”陳濤扯一把蔡茂盛的衣角，仰頭問。看蔡茂盛搖頭，陳濤狠勁將他拉回座位，低聲提醒：“不認識，充什麼英雄！說不定車上還有小偷的幫手。”

　　蔡茂盛詭秘地一笑：“現在不認識等會就是熟人啦。”他掙脫陳濤的手，朝小偷和女孩走去，嘴裡喊：“細妹，真巧，怎麼老碰上你。來，哥把座位讓你。”蔡茂盛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大力把女孩扯過來。女孩被摁在座位上，她還蒙頭蒙腦，滿臉狐疑地望着站在她面前故意用背部擋住小偷的蔡茂盛，驚異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剛才有人划你的包。”陳濤趕緊附着女孩耳邊說。女孩一驚，把身後的包甩到胸前緊緊抱住，臉上堆起尷尬的笑。

　　三人在王府井下車，女孩開始自我介紹：羅小翹，北京外國語學院的大一學生，老家在湖南望城縣的農村。問了陳濤和蔡茂盛的名字后，羅小翹千恩萬謝，紅着臉硬要請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吃根冰棍，又再三表示以後一定常去北京師範大學看望二位哥哥。

　　在王府井書店挑了幾本書出來，陳濤打趣：“老蔡，要是羅小翹長得漂亮，那你可是英雄救美哦。可惜可惜，羅小翹長得也太醜小鴨了。”蔡茂盛白了陳濤一眼，也笑了：“要是羅小翹長得漂亮，你早挺身而出了吧？”

　　確實，羅小翹頭頂着枯黃的頭髮，乾瘦得不成體統，完完全全是個沒發育完全的小丫頭。但羅小翹不知道陳濤和蔡茂盛在背後如此“評價”她，周末或假日，她真的經常往北師大跑，看望自己的兩個“哥哥”。羅小翹一來，陳濤和蔡茂盛就像過節一樣買好菜招待這個從天而降的“妹妹”，“羅小翹”的名字很快變成了親親熱熱的“小翹”。

　　三個人親親密密地交往着，越來越像親兄妹。

　　轉眼，陳濤和蔡茂盛升大四了。有一天，陳濤忽然挺嚴肅地對蔡茂盛說：“你發現沒有，小翹好像長出個新樣子了。”蔡茂盛心裡一顫，臉上卻風平浪靜：“沒有吧，我沒留意哦。”

　　蔡茂盛的話當然是假，其實他也突然發現進入大三的小翹變漂亮了。頭髮黑了密了，臉白凈了，胸也悄悄地鼓起來了……更明顯的，連走路的姿勢也顯出無窮的韻味了。兩年前的鄉下姑娘竟然不動聲色地搖身一變成了清純如水嬌俏可人的妙齡女孩。

　　小翹再來，望着頭髮梳得齊整，衣服筆挺的兩個哥哥，小翹好得意地說：“是我把你們兩個懶鬼改造好了吧。”

　　陳濤的臉紅了，蔡茂盛的臉也紅了。小翹沒想到，陳濤和蔡茂盛不約而同在不知不覺中同時喜歡上她，從而開始注意個人形象問題了。

　　兩人暗暗較着勁，千方百計表示着對小翹的好。小翹也慢慢感覺到兩個哥哥的變化里肯定藏着古怪的想法，想來想去，終於想出點兒端倪來。小翹嚇了一跳，腦子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兩個哥哥，無論誰作自己的男朋友，都好，可取其一，另一個肯定很傷心。

　　失了分寸的小翹不再去北師大了，無論陳濤還是蔡茂盛打電話來詢問究竟，她都只結結巴巴地解釋說學業緊張。陳濤和蔡茂盛卻猜出原因，跑到北外來看妹妹了。陳濤開門見山把話挑明：“小翹，我和老蔡都喜歡上你了，我們商量好了，不為難你。現在你學業忙，而我們也要忙於聯繫工作單位，我們把這個難題留到畢業后好不好？到我倆畢業后，無論你選誰，我們都高興；哪怕你誰也不選，我們也絕不責怨你。反正，我和老蔡一畢業很可能各奔東西，沒啥難堪呢。哈哈……”小翹臉上有了笑，眼前卻霧蒙蒙的，幾顆淚轉到了眼眶邊邊又溜回去了，她用勁點頭：“嗯。”

　　從北師大畢業后，陳濤去了廣東中山，蔡茂盛在深圳。逢上周末，兩個人或你去中山，或他去深圳。聚在一起時，鐵定會跟小翹打電話，嘻嘻哈哈地爭着說話。陳濤和蔡茂盛相互開玩笑，一是給自己打氣，也是打擊對方追小翹的積極性：“小翹一定會選我的，你放心，結婚那天，我鐵定請你當伴郎。我和小翹生了娃娃，你就是乾爹。等你結婚生了孩子，我們訂娃娃親……”說完，兩人都哈哈大笑。笑完，彼此的心裡卻同樣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小翹與兩個哥哥保持着同樣的親密聯繫，大四寒假時，她說要來南方過春節。三個人開開心心過了一個團圓年。寒假畢，小翹踏上北上的火車回學校，臨走前說：“我畢業后也來南方。”這話讓陳濤和蔡茂盛好一陣激動，他倆既放心了又更加緊張了——小翹絕不會把他倆都扔了而投進別人的懷抱，但兩人之間肯定得有一個遲早要退避三舍。

　　半個學期，既過得好快，又真是慢得急壞人。小翹畢業，果真在南方找到了工作。登飛機前，小翹給兩個哥哥各發了信息：“我明天去廣州的公司報道后，馬上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第二日，等得心急火燎的蔡茂盛下午還沒得到小翹消息，忍不住給陳濤打了個電話。陳濤驚喜地說：“小翹搞突然襲擊啦，她剛到我這裡，你請假趕過來聚聚吧……”

　　話筒還沒放下，蔡茂盛的心已在頃刻間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斯堪地那亞海溝。

　　蔡茂盛當日下午沒請假去見小翹，他說手頭恰恰來了急件，實在抽不開身。實際上，當日他還是請了假，一個人買了酒，躲在屋子裡喝得淚流滿面。他知道，自己輸了。

　　“二哥哥，對不起。你比較沉穩，而大哥哥性格開朗風趣，我似乎與他更投緣……”這是小翹發給蔡茂盛的郵件。蔡茂盛回了一封很誇張的信，說自己傷心欲絕，眼淚快流成長江了，還說決定出家去當和尚——蔡茂盛知道，唯有這般開玩笑，小翹反倒會放心，會相信他平安無事。

　　果真，三個人還是經常玩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小翹與陳濤雖仍以哥妹相稱，舉手投足的動作里卻明明白白看出是親密的戀人了。

　　2004年底，好多荒唐的謠言說，2005年是寡婦年不宜結婚。小翹對陳濤說：“我媽要我們趕在今年年底結婚。”陳濤眼裡一亮，忙點頭答應。可才過幾秒，卻遲疑問：“小翹，老蔡跟你說過6年前從小偷手下救你的事沒有？”小翹搖頭：“沒有啊。他幹嗎要說，我自己還不知道嗎？”陳濤為難道：“我是說另外的，這個這個……就是當初他要救你，我阻止過他，怕小偷報復……”小翹“騰”地一下站起來，臉漲得通紅：“你幹嗎不早說？”陳濤慌了神：“最初我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後來喜歡上你我又不敢講出來了，等到我們相愛了，我更加不敢提了。我，我一直以為他會告訴你的……”

　　“你，你是個混蛋。”小翹衝出門，跳上車直奔深圳。

　　“二哥哥，有件事你為啥瞞着我？”突然出現的小翹劈頭蓋臉把話砸向蔡茂盛。蔡茂盛望着汗水淋淋的小翹，好糊塗：“我沒什麼瞞着你啊。”小翹急道：“你幹嗎不告訴我當年在車上從小偷手下救我時，陳濤不讓你救我的事。”蔡茂盛笑了：“這點小事幹嗎要跟你說？”小翹嘆口氣：“如果你早告訴我，我一定會選你。”

　　蔡茂盛苦笑了：“如果你僅僅因為這件小事而選擇了我，那我會更傷心。何況當初我在車上出手幫你，並非完全是為了你，是為了使自己安心……其實，陳濤後來也一直責怪自己當初沒勇敢地站起來。但是，人，難免偶爾有些擔驚受怕的不恰當念頭。我堅信陳濤若再碰上同類的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起來……我送你回中山，陳濤肯定急壞了。我已請好一個星期的假期了，準備幫你倆準備婚禮去呢……”

　　打開門，門前站着一個人——是陳濤！陳濤尷尬地說：“我跟在她後面上了另一輛車追來的。”

　　正像兩位好兄弟當初相互開玩笑說的那樣，陳濤和小翹的婚禮上，蔡茂盛作了伴郎。喧囂熱鬧到凌晨一點，嘻嘻哈哈送一對新人入洞房后，蔡茂盛在特地為新婚租下的酒店房間里和衣躺下了。他曾以為自己肯定會通宵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但他很快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第二日清晨，蔡茂盛還在酣睡，電話吵醒了他。“二哥哥，你睡在哪裡？”是小翹清脆的聲音。蔡茂盛迷迷糊糊說：“酒店裡呀。”小翹喜顛顛地說：“二哥哥，我問你，你說昨天我的伴娘漂亮不？”蔡茂盛翻個身：“伴娘？站你身邊穿紅旗袍那個？嗯，挺美。”小翹在電話里嘻嘻笑了：“她是我北外的小師妹，很快要成為我的同事了。告訴你吧，我問她了，她對你印象很好。我和陳濤決定了，一致要求她成為我們的親戚，你未來的新娘……”蔡茂盛聽小翹在電話那端嘰嘰呱呱說個不停，沒說話，只呵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