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職

　　民國元年，陳州城有了第一個西醫。

　　這西醫姓何，號伏山，杞縣人。原是周口基督教內地會牧師，河南省基督教聯會豫東分會會長，內政部註冊醫師。據說，伏山醫師少讀私塾，十四歲應鄉試，為一位基督教牧師所器重，於1905年被推薦到開封福音醫院，從英籍皇家博士學醫。於1909年畢業，以優異成績留院任醫。

　　民國元年，何伏山隻身來到陳州，創辦博愛醫院。設病床三十餘張，高壓消毒器、手術包及各科醫療器械一應俱全，尤其何醫師的外科手術，響了半個豫東。

　　自從日本人進駐陳州后，何伏山突然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事實上，是日本人綁架了何伏山。

　　陳州名醫何伏山被日本特務偷偷綁架到紅部的時候是一個秋日的午後，那一天何醫生剛剛午休起床，從外面來了一位年輕人。那年輕人拱手施禮，說是家父病重，備車請何先生出診。何伏山救人心切，提起藥箱就上了馬車。接着就糊裡糊塗地被綁架了。

　　日軍駐陳州的聯隊隊長小野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何伏山，並對何伏山說：“何先生，你的不要害怕！請你來的目的，是想讓你為藤木中隊長做一個手術！”

　　原來藤木受了重傷，肺葉上中了一彈，日軍軍醫深怕手術有誤，特央求小野派人“請”來了何醫師。

　　日軍軍醫叫川中一郎，平常很敬重何伏山的醫術，十分抱歉地對何伏山說：“何醫生，八路軍武工隊以為藤木已死，所以這一次是秘密解救，讓你受驚了！”

　　何伏山冷冷地笑笑，說：“我是醫生，不過問政治，救人要緊！”說完，穿上白大褂兒就上了手術台。

　　手術進行了五六個小時，川中一郎充當助手。何醫生累得滿頭大汗，終於為藤木取下了肺葉上的子彈。

　　藤木脫離危險之後，小野仍是不放何伏山回醫院，說是要何醫生親自護理，直到藤木完全康復。

　　何伏山看了看小野，沒說什麼，放下手術刀，就讓川中一郎領他去了藤木的單獨病房。

　　通過何伏山的認真護理和醫治，一個月後，藤木傷口癒合，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手術成功！”川中一郎高興地對何醫生說，“算我沒有看錯人！”

　　藤木是中隊長，面目兇狠，打仗勇敢，已獲了幾枚軍功章。平常時候，他常牽着狼狗上街，無惡不作，陳州人大都認得這個惡魔。這次遭到武工隊伏擊，險些喪命，所以他很感激何伏山的救命之恩。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本說話：“謝謝，謝謝！”

　　何伏山望了藤木一眼，說：“你的身體已經康復，祝賀你！我馬上就要走了，請你再接受一次我的全面檢查！”

　　藤木躺在病床上。

　　何伏山戴上聽診器，認真地給藤木檢查着，突然，他的雙手一下卡住了藤木的喉嚨，等到川中一郎趕來，藤木已經伸腿兒了。

　　小野怒火萬丈，當下讓人拉出何伏山，惡惡地問：“你既然想害他，為何不在手術時動手腳？”

　　何伏山平靜地說：“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我不願我的手術刀下出現失敗！”

　　“你救活了他，為什麼又害死了他？”小野瘋狂地叫喊着。

　　“為了我的祖國！”

　　“那好！今天我非要讓你死在手術刀下方解我心頭之恨！”小野紅着雙眼，命人把何伏山綁在了手術台上，然後命令川中一郎活活解剖何伏山。

　　川中一郎穿着白大褂，手持着閃亮的手術刀走了過來。

　　川中一郎望着何伏山。

　　何伏山望了川中一郎一眼，然後就把目光挪向了那把閃光的手術刀。

　　川中一郎隨着何伏山的目光，也開始望着那把手術刀……突然，川中一郎從手術包里取出一把手槍，對準何伏山開了一槍。何伏山嘴角溢出一絲微笑，胸前浸出一片紅色。

　　小野憤怒地抓起川中一郎問：“為什麼不用手術刀殺死他？”

　　許久，川中一郎才平靜地說：“醫生的手術刀下不應該出現亡靈，這是我們的天職！我之所以用槍打死他，那也是我作為軍人的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