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第舉子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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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嘉慶年間,輝州舉人董思白千里迢迢進京趕考,參加春闈大比,名落孫山。同當時萬千落第的舉子一樣,董思白沒有返鄉,而是在京城嵩祝寺找了間香客房寄居下來,準備寒窗苦讀三年,下科再考。待老方丈打開房門,董思白意外地發現房內不僅床榻齊備,還有書架和書桌椅呢,大詫之下一問,才知道在這之前這間客房裡也曾住過一個名叫陳得茂的江州落榜舉人,不過這陳舉人已在京城連考了三科,卻都沒中皇榜,無顏還鄉,早些天貧病而亡,暫厝在寺廟後院西廊下……
聽了老方丈對陳舉人的介紹,董思白心頭一震,獨坐在陳舉人遺留的書桌前,陷入了沉思:天下萬千舉子進京趕考,可每科能躍過“龍門”的不過幾百人,真可謂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而絕大多數落榜者都像陳舉人這樣空懷滿腹錦繡卻窮愁潦倒終生!自己此番進京已將家中僅有十畝田地全賣了,妻小全靠親友接濟為生,一旦自己花光銀兩依舊功名無成,豈不同陳舉人一樣枉做異鄉之鬼?難道非走讀書做官、做官發財這條路不可?難道天下之大就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一夜輾轉反側,董思白終於拿定了主意:棄儒經商!可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做什麼生意好呢?董思白決定先在京城逛一逛再說。
這天,董思白回到寺院已是晚餐時分,僧人們正在吃晚飯,盤中只有少得可憐的幾片菜葉,你爭我搶幾筷子下去就沒有了。董思白眉頭一皺,問老方丈道:“我看貴寺後面的菜園子足有幾十畝,你們也種了菜,為何還是沒菜吃?”老方丈苦笑道:“菜園子是挺大,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可儘是鹽鹼地,地勢又窪,年年遭水淹,不長菜秧苗,倒瘋長野榆樹野荊條……”
董思白聽了眼一亮,接口說他願出菜金把寺院里的菜園子包下來,保管讓僧人們頓頓有菜吃。滿寺僧人聽了,無不目瞪口呆:這個董舉人,放着好好的聖賢書不念,卻要種什麼菜,莫非腦袋叫驢踢了?董思白卻認了真,捧來筆墨紙硯,親寫一份白紙黑字的契約,按下手印,並把菜金交給了老方丈。
更奇怪的是,董思白包下菜園子后,並不認真管理,只是用鋤頭除除雜草,那些稠密的野樹條兒卻動也沒動。初夏時節,董思白又給野樹條兒施足了水肥,野樹條兒長得更快了,往上直躥。僧人們這才看出了點苗頭,無不掩口而笑:敢情董舉人是在種養野樹條兒吧?可這些野榆野荊條又能做什麼用?做不得椽子更當不得樑柱,只怕到冬天這書獃子要喝西北風、同那個陳舉人做伴去了!
秋後,野榆野荊條都長得比小孩子的胳膊還粗。董思白僱人砍了,晾晒乾后碼在一起,堆得像個小山。
好事不出名,怪事傳千里。堂堂一個舉人種野樹條這荒唐事兒經嵩祝寺僧人們的傳揚,滿京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時有人來嵩祝寺以燒香為名,到菜園子里探頭探腦看稀奇。
冬天說到就到了。這年的冬天不僅來得特別早,而且出奇地寒冷,朔風呼嘯,大雪紛飛,一片冰天雪地景象。靠燒炕過冬的人們措手不及,個個喊冷,更要命的是今年由於朝廷的“限柴令”,偌大京城柴炭奇缺,價錢翻跟頭似地直漲卻蹤影難覓。
啥叫“限柴令”呢?在這一年的年頭剛開春,直隸和京郊的天理教徒們密謀造反,他們扮作賣柴賣炭的農民,混進了京城,直攻紫禁城,差點兒端了皇帝的老窩。事後,震怒萬分的嘉慶帝下了一紙詔書,從數量上嚴限進京賣柴賣炭的農民。這就叫“限柴令”。此令一下,春夏秋三季,京城居民只燒柴做飯尚能湊合,沒想到一到冬天,柴炭用量大增,可苦壞了眾人!
臨急抱佛腳,人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嵩祝寺那小山似的“野柴”。野榆野荊條雖說燒起來煙火大了點,上火也不快,平常年頭沒人當柴燒,可如今不同了,湊合著燒炕還是不錯的。再貴也得買,不消幾天,小山似的“野柴”一賣而空。望着董思白大把大把地數銀錢,僧人們又瞪大了眼睛:到底是讀書人,眼光着實遠!
原來,董思白那天逛京城尋思做什麼生意好,看到了皇帝的“限柴令”,又聽“老北京”們扎堆議論,說今年開春早,天氣也特別暖,按往常經驗十有八九今年的冬天也會來得特別早、特別冷。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董思白心中磨盤似地轉開了圈:朝廷歷來辦事拖拉,就算皇上到冬天能了解下情,及時取消“限柴令”,可經過那些衙門官老爺們的層層轉復,只怕冬天要過去一半了!柴炭肯定奇缺,價錢也會貴得出奇。董思白正琢磨着怎樣抓住這個商機,回到寺院后恰又聽得老方丈說種菜難,心中便拿定了主意……
有了“第一桶金”,董思白信心大增,又尋思着做第二筆生意。
當時北京城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西河沿一帶,商鋪林立,寸土寸金。可臨街道的一側卻有一個不小挺深的臭泥坑。按說臭泥坑主人把坑填平了,或賣地皮或蓋商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可臭泥坑左側有座“鐵帽子”王府,老王爺常年病歪歪的,請來的“風水仙師”掐指一算,說老王爺命中“五行不全”,最忌府宅周邊動土。臭泥坑主人剛運土填坑,老王爺便命僕人氣勢洶洶地出來“擋駕”。沒多久金貴的小王爺又得了個怪病,“風水仙師”再掐指一算,說小王爺是“火命”,切忌府宅周邊有水“相剋”,否則性命堪憂。這下老王爺更怒,親自喝令臭坑主人將坑中水全部排盡,不然,捆送九門提督府治罪!平頭百姓哪敢得罪他們,臭泥坑主人捧着金碗沒飯吃,年年為排水還得花上一筆冤枉錢,真是苦不堪言,便想將臭泥坑賣了。可臭泥坑早就“臭不可聞”,就算白給也沒人要!
董思白主動找上門來。臭泥坑主人喜出望外,便將臭泥坑賣給了董思白。董思白在京城的同鄉老友們聞知,紛紛前來奉勸他:“難道你還想和‘鐵帽子’老王爺斗?這不是拿錢往坑裡砸嗎?”
董思白微微一笑:“我一個落榜舉子哪敢同千歲斗?只不過想沾沾他的光罷了。”
董思白在坑邊搭了個簡易的棚鋪,雇了幾個飯館夥計做蒸包,開起了包子鋪。在這黃金地段,進進出出的都是腰纏萬貫的富商大賈,誰會走到臭泥坑邊的包子鋪里吃蒸包?只怕狗才會上門呢!人們竊笑不已。
董思白又在坑中央高高地豎起一根紅白相間的標杆,聲稱無論是誰,只要用碎磚爛石擊中了標杆,敬請到包子鋪白吃大肉包一頓!
滿京城的乞丐們喜瘋了,奔走相告。那年頭,京城的乞丐多呀,男女老少成群結隊而來,手裡拎的、兜里提的、懷裡抱的、肩上背的,全是碎磚爛石,雨點似地往坑中直砸:哪怕一天只砸中三四次,香噴噴的大肉包就要撐破肚皮了!
不上半月,碎磚爛石便將坑砸冒了頂。董思白呵呵一笑,拔了標杆,又宣布請乞丐們白吃包子三天,三天後包子鋪關門大吉!不過,乞丐們吃罷包子要消消飽,用青石板行夯,將坑夯實夯平。乞丐們幹得熱火朝天,不三天就把坑夯得平平整整!
這下眾人方才迷瞪過來:姓董的這是在變着法填坑吶!不由連豎大拇指:巧巧巧,妙妙妙,這下老王爺還有啥話可說的?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臭泥坑變成了“聚寶盆”,眾商家爭搶着要買地皮。董思白卻把頭搖得似撥浪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開商鋪豈不更好!
董思白辭了飯館夥計,拆了包子鋪的招牌,掛上了“董記絲綢行”的大布幌子,另雇幾個拿剪刀、掂布尺的布店夥計,又貼出一張大紅紙,上寫一溜墨黑大字:敬稟各位客官,本行按尺寸等質等量兌換各類官袍,欲換從速,此告。
天哪,這董思白莫非瘋了?用嶄新的上等杭綢去兌換破舊官袍,本就是亘古奇聞,再說換來的舊官袍又賣給誰去?——當官的喜新厭舊講排場,每年內務府下屬的皇家織造衙門發放的新官袍還穿不了呢,自然不會買;平頭百姓買官袍,按大清律是要蹲監坐牢的,誰敢買?朋友們又紛紛來勸阻。董思白依舊笑言:“諸位好心董某領受了。不過這做買賣之事,向來是有買就有賣,有賣就有買。董某這回呀,倒想沾沾新皇上的光呢——新皇上年號不是叫‘道光’嗎?嘿嘿……”當時嘉慶剛“駕崩”,二阿哥綿寧繼位,就是道光皇帝,難道皇帝的“光”是好沾的?簡直是痴人說夢!眾朋友無不搖頭嘆氣。
董記絲綢行的招牌一掛出,京城文武百官的奴僕們便抱着主人的破舊官袍魚貫而至,你換兩件我換三件地將絲綢行圍得密不透風。布店夥計們個個忙得手腳不停,五顏六色的綢緞成捲成卷地被剪光。因為佔了大便宜,眾官們捧着精美的絲綢,無不樂陶陶的:呵呵,董思白真乃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然而,沒多久,官場上竟然流行爭穿破舊官袍之風,文武百官一上朝,首先比一比誰穿得最破爛,穿得越破爛越有“臉面”,整個朝廷就像一群叫化子隊伍,真乃千古奇景、咄咄怪事!這一怪事自然與道光皇帝有關。道光雖生長在皇宮,卻天性吝嗇得出奇,小家子氣十足。繼位后,道光鑒於國庫日空,對朝臣們講排場比闊氣的奢侈之風極其不滿,決心矯正,一改官風,提倡穿舊官袍,先是命內務府減裁百官們每年做官袍的歲奉銀,沒多久,又撤了老軍機大臣的職,破格提拔本只是三品官的大學士曹振鏞為一品軍機大臣。其實這個曹振鏞並無特別的本事,只是他也同道光一樣天性吝嗇,一身多年舊官袍總捨不得更換,結果陰差陽錯被道光這個“伯樂”誤認為是“千里馬”,當成百官們的“楷模”。百官們的嗅覺何等靈敏,為保住花翎甚至再換個珊瑚頂,不約而同地爭着向曹振鏞“學習”,散朝回家后各找自己的舊官袍,可這些壓箱底的“老古董”一件也沒有了,當初全讓董記絲綢行“換”走了!得,再找董思白商量換回來吧,可董記絲綢行已新貼了大紅紙,改成了“專賣各類舊官袍,按官品論價,數量不多,欲購從速。”一件舊官袍的標價比新官袍貴上幾倍有餘,且官職的品階越高,標價也越高!沒辦法,百官們也只得忍痛掏銀子。真箇叫人哭笑不得!外地進京晉見皇上的封疆大員們消息閉塞,衣冠鮮亮地來到京城才知曉如今的官服“規矩”改了,發愁之下一打聽,自然也都直奔董記絲綢行。不上一月,董思白“庫存”的舊官袍全大“甩賣”出去了!
難道董思白能掐會算、未卜先知?非也!他只不過是個有心人而已,當初曾見過前呼後擁的二阿哥去“鐵帽子”王府做客,手下的隨從侍衛們一個個穿得跟爛二似的。後來,二阿哥當了新皇上,第一道聖旨就是下令裁去宮中妃嬪們的“脂粉費”。董思白聞知,心中划算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歷來“節儉”慣了的二阿哥當初眼裡容不得侍衛們穿新衣,如今做了皇上又豈能容得下那些鮮衣華袍的百官?整頓過宮內的“脂粉費”,下一步必定要整頓朝廷百官,只怕這官場的穿衣“規矩”要改一改了!
這一回,董思白賺了個盆滿缽溢。發財后,董思白首先買了口上好棺材,將那個苦命的陳舉人重新盛殮,派人扶棺送回故鄉,並為陳舉人的妻小捎去一筆養家銀。接着,董思白拆了棚鋪,蓋起一座富麗堂皇的商鋪,接來家人,從此定居京城,經營起南北貨物,不幾年便成了京城數得着的富商大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