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馬奠豪傑

　　1938年5月，徐州會戰結束。負責掩護撤退的國民黨第68軍軍長劉汝明率部在與日軍進行一番激烈的抵抗之後，忍痛放棄徐州。臨走時，劉汝明站在戲馬台項羽“秋風戲馬”石碑處，縱淚長嘯，隨告慰山下軍民：“若我劉某不死，當殺回徐州，再與日寇決一死戰。”說完，拔出手槍抬手向刻有“戲馬台”三字的石坊匾額上“啪、啪、啪”就是三槍，槍槍打在每個字的正中央。然後，揮淚上馬而去。

　　1940年10月，日寇侵佔下的徐州秋風蕭瑟，戲馬台在秋風中悲音低回。在戲馬台的北面有一深宅大院，因這家人姓鄭，當地人便稱之為鄭家大院。10月上旬的一天，鄭家大院來了一個人。此人的到來讓鄭家上下吃驚不小。

　　來人姓項，單名一個龍字，本是鄭家收養的養子，徐州會戰時他隨張自忠在臨沂作戰，是張自忠部下203團團長鄭維國的警衛排長。不知道他這時回來又有何事？

　　鄭家人不敢聲張，生怕鬼子密探得知，悄悄地將項龍藏於密室。到了晚間，鄭家老爺子把項龍召到膝下，詢問根由。

　　項龍卻是雙膝跪倒，向鄭老爺子連叩了三個響頭。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鄭老爺子問道：“你不隨張司令打小日本，跑回家來幹什麼？”

　　只聽項龍哭訴道：“孩兒5月跟着張司令在襄河與小日本遭遇，不料張司令英勇戰死，團長鄭維國臨陣逃跑，孩兒不明就裡，跟着鄭團長也撤離了戰場。後來才得知真相，但又怕回去受軍法重處，所以才偷偷回鄉，待日後再尋機上戰場為張司令報仇。”

　　鄭老爺子聞聽此言，一口怒氣堵在心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項龍頓時慌了神，急忙爬起身來為老爺子撫胸捶背。

　　鄭老爺子一把將項龍推開，指着項龍的鼻子大罵：“你這個不肖之子，鄭家焉有你這種貪生怕死之徒。當初把你從戲馬台撿來的時候，就不該讓你姓項。”

　　原來鄭家十分敬仰項羽，祖上特意在戲馬台的後面選址建宅，以期子孫後代能做一個像項羽那樣響噹噹的英雄。這項龍本是個棄嬰，是被鄭老爺子從那“秋風戲馬”的石碑下撿來的。當時，鄭老爺子滿心歡喜，遂以項為姓取名為龍，意為戲馬台賜來的孩子，就要像項羽一樣，做一個人中之龍。

　　聽到項龍當了逃兵，鄭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項龍見老爺子生氣，自知有錯，遂慷慨而言：“孩兒有錯，望爹息怒。孩兒這就去找小日本拼個你死我活。”

　　鄭老爺子見項龍尚還忠勇，不是有意當的逃兵，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有這個心就還是我鄭家的子孫，且在家休息幾日，待有機會再上戰場吧。”

　　眼看中秋將至，駐徐州的日軍想在中秋節炫耀武威，想搞一個比武打擂，演武場的地點就選在戲馬台。

　　這小日本將演武場定在戲馬台是有用意的。一來項羽是中國人心中的英雄，在項羽戲馬的地方展示日軍武威，可從精神上打擊中國人；二來劉汝明在戲馬台石坊匾額上留下的三槍很讓小日本鬧心，一直在找機會想消除劉汝明的影響，滅一滅徐州滿城人的反日情緒。

　　中秋節轉眼就到。這天，侵佔徐州的日軍第五師團步兵第四十一聯隊的長山田鐵大佐率一隊日軍來到戲馬台。這長山田鐵大佐曾在徐州會戰時在臨沂與張自忠交過手，當時被張自忠打得潰不成軍，差點送了小命。前不久聽說張自忠戰死襄河，這小子的囂張氣焰又上來了。

　　當下小日本驅趕了不少城中百姓來此觀看。長山田鐵站在高台上嘰哩哇拉說了一通，翻譯接著說道：“皇軍說了，中秋節到了，皇軍願與民同樂，共建王道樂土。今天演武，城中百姓都可上台與皇軍比試。如果誰能贏了皇軍，將大大的有賞。”

　　百姓聞聽此言，無不暗暗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那翻譯剛說完，只見一個胖胖的日本兵穿着一身摔跤的衣服來到一空曠平地，晃動着肥胖的身軀。觀者見他那體格，無不咂舌。這小子足有三百斤，要想摔倒他還真不容易。胖日本兵耀武揚威一番后，見無人應戰，驕橫地指了指圍觀的老百姓，然後伸出小手指晃了晃。胖鬼子的舉動當時惹惱了下面的一位好漢。只見那好漢身材健壯，精幹無比。他一個筋頭翻進場內，雙手一抱拳后，當即欺身上前，抓住胖鬼子就摔，不料竟沒搬動。胖鬼子雙臂一用力，將好漢臨空抱起，一個側身，竟將好漢摔得半天爬不起來。胖鬼子殺心又起，接着就是一腳將好漢踢出場地。只見那好漢一口鮮血噴出，隨即昏倒不省人事。

　　徐州自古多豪傑，崇武習武之風在徐州由來已久，民間武林高手眾多。當下只見一個手持長鞭的中年車老闆走了上來。車老闆放下長鞭，慢步上前。眾人都替這車老闆捏了一把汗。胖鬼子見一年長者上來，根本不放在眼裡，欲用一隻手將車老闆摔出。哪知胖鬼子的手剛一搭在車老闆的肩上，車老闆一旋身，雙臂一晃，卻見那胖鬼子騰空飛了出去。胖鬼子被摔得鼻青臉腫，掙扎着又爬起來撲向車老闆，雙臂緊緊地將車老闆攔腰抱住。就在鬼子欲使摔跤之術的一剎那，只見車老闆腹部一挺，嘭的一聲，胖鬼子被生生地彈出數米遠，仰面摔倒，半天沒爬起來。

　　圍觀者見此情景，歡聲雷動。車老闆拾起地上長鞭，搖動鞭竿，鞭梢叭地一聲脆響，直驚得鬼子兵目瞪口呆。還沒等鬼子兵緩過神來，車老闆已揚長而去。

　　長山田鐵自覺丟了面子，又提出比試槍法。幾個鬼子兵從圍觀的百姓中拉出三個人來，讓三個人每人頭上頂一酒杯。一鬼子兵提着長槍在距靶子二十米外的地方，也不瞄準，叭、叭、叭就是三槍，槍槍命中酒杯。

　　老百姓沒摸過槍，因此無人敢上前應戰。長山田鐵哈哈大笑，不可一世。接着，他又命令手下舉槍對着“秋風戲馬”石碑一陣亂射，只見碎石橫飛，不一會兒，這塊古碑就被毀得面目全非。

　　鬼子此舉惹惱了觀眾中的一個人，此人正是項龍。只因項龍是在這塊碑下被鄭老爺子撿回的，項龍一直視石碑為自己的生身之地。如今見石碑被毀，項龍怒不可遏，飛身上場。鬼子見有人上來，也吃了一驚，但還是將長槍遞了過來。這項龍使慣了手槍，五十米開外說打鼻子不打眼。項龍更不搭話，向鬼子要了一把手槍。長山田鐵知道，手槍要比長槍難打，但不知此人有何絕活。項龍手一指“戲馬台”石坊對長山田鐵說道，看到那三個字了嗎？說完，便走出離“戲馬台”石坊三十米處，回身對着“戲馬台”三個字抬手就是三連發，三發子彈全部打進劉汝明留下的三個彈孔。圍觀者齊聲喝彩，就連小鬼子看了都暗暗叫好。

　　此時的長山田鐵臉拉得老長，心想本來想揚威，不料卻丟了丑，如果上司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自己恐怕要降職去當大頭兵了。但他轉念一想，這人槍法如神，定是軍伍出身，且拿回去拷問一番，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長山田鐵大喝一聲：“抓起來。”旁邊的鬼子正欲動手抓人，項龍揚起手中槍高聲喊道：“小鬼子，讓你們看看張自忠手下爺們兒的厲害。”說完，項龍舉槍便向長山田鐵射擊。不料鬼子在槍中就裝了三發子彈。就在項龍一愣神的當兒，鬼子們亂槍射來，可憐項龍身中數彈，血染全身，臨死時仍怒眼圓睜，跪而不倒。

　　長山田鐵已是大驚失色，眼見着這樣一個硬漢死後雙眼仍直直地怒視着自己，不禁暗嘆一聲，項羽陰魂不散，此地人心不可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