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簫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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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萬曆年間,皖南和州城有一個流浪兒萬祺。他本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但因父親愛上了賭博,輸掉了萬貫家財,還將他母親押了上去。他母親悲憤之極,撇下十歲的萬祺懸樑自盡了。父親深感罪孽深重,在妻子腳下飲下了劇毒鶴頂紅。
那時可憐的萬祺已身無他物,只剩下母親臨死前留給他的一支簫和一本殘破的簫譜。萬祺白天在街巷乞討,夜晚蜷縮在城外的破廟裡吹母親生前教過的簫曲。到了他十八歲,那支簫已被他吹得出神入化。
冬日的長江圩堤上,一處四面透風的茅庵前,十八歲的萬祺手拿長簫嗚嗚咽咽地吹着。舒緩凄涼的簫聲如泣如訴,悲傷的旋律和着嘩嘩的江水聲更顯神傷。
再過兩天是父母的祭日,萬祺要討些銀兩拜祭父母。這天,他在江水中洗漱了一番,換上一件破舊但還潔凈的衣服,前往和州而去。
來到城中,萬祺找了處集市,面對過往的行人吹起了長簫。本來還吵吵鬧鬧的集市,嘈雜的聲音竟慢慢地平靜下來。人們紛紛向萬祺聚攏過來,他們被萬祺哀怨的簫聲感染了,眼中都盈着淚水。他們站在那一動不動地感受着萬祺的悲傷。簫聲緩緩收起,人們帶着滿臉淚花回到現實中,他們掏出些銀兩丟在萬祺的面前,然後悵然離去。
那天,萬祺帶着祭品來到父母墳上,他一聲不響地把東西放在碑前,又燒了些紙錢。做完這些,萬祺席地而坐,拿出母親的長簫,吹起了《念親恩》,哀婉悠揚的簫聲縈繞在山中。曲罷音散,萬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思念失聲慟哭。直到紅日西沉,方才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向山下走去。
當他走到一處樹林時,從林中傳來了少女的呻吟聲。聽聲音那少女似異常痛苦,循聲而去,只見一株大樹下坐着兩個少女。從裝束上看,一個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而另一個是她的丫環。這時兩個少女也看到了萬祺。那丫環對萬祺說:“公子,我家小姐的腳扭了,你能不能把她背到前面的官道上!”丫環說這些的時候,那小姐也抬起了頭,女子生得面若桃花膚如凝脂,一雙丹鳳眼顧盼間脈脈含情。萬祺十八年來,除了與簫相依相伴,還未近距離看過年輕女子。那小姐一看他,他的臉立刻紅得如關公一般。萬祺趕忙低下頭,嘴裡囁嚅:“我……我怎麼能……”丫環聽萬祺這樣說,馬上接過了話茬:“你怎麼就不能背了?這荒郊野外的,我們到哪找人啊?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呢!”萬祺給丫環這麼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那女子見萬祺來背自己,面露喜色,伸出了一雙縴手,萬祺頓時感到那雙手柔若無骨。萬祺背着少女走在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上,少女柔柔的喘息就響在他耳邊。他默不作聲地背着女子,一路上丫環喋喋不休地說著。萬祺知道了女子是和州城李記綢緞莊的大小姐玉茹。他們剛上官道,正好碰到李家的家人尋到這裡。萬祺將玉茹交與她的家人,便返回了江圩。萬祺坐在茅庵拿起簫來,誰知竟帶出一塊玉佩,玉佩帶着淡淡的幽香。一定是剛才玉茹姑娘不慎遺落的,他站起身想把玉佩送還,可見天色已晚,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天,萬祺早早就來到了和州城,他找到了李記綢緞莊,把那玉佩交給了那個丫環。就在他轉身欲走時,玉茹姑娘自己走了出來。她款款走到萬祺身旁,先是道了個萬福,然後含笑道謝:“多謝公子昨日相助!那玉佩本是娘親所贈之物,昨日讓奴家給弄丟了,原來是被公子拾得,謝公子把玉佩送還!”說完玉茹姑娘再道萬福,掩面而去。門外只剩下了萬祺和丫環。丫環見四下無人,便指着萬祺說:“你個獃子,那玉佩是我家小姐故意放在你身上的,你卻把它送了回來!”“她幹什麼要把玉佩放在我身上,大丈夫助人豈能有所圖!”萬祺不解地望着丫環。“算了!算了!你還是先回去吧!”丫環說著轉身走進了綢緞莊。
那天萬祺在集市吹簫時,剛好玉茹姑娘和丫環在逛街。萬祺所吹的樂曲令玉茹姑娘感動萬分。從那一刻起,玉茹姑娘就喜歡上萬祺,后經多方打聽,她知道了萬祺的身世后,就安排了那場巧遇,並用玉佩對他一試。打那之後,玉茹姑娘經常和丫環一起前往江邊,聽萬祺吹簫。隨着時日的推移,萬祺和玉茹姑娘感情日深。
不知不覺中已是暮春時分。不知怎的,玉茹姑娘竟有些天沒有來萬祺的茅庵。沒有玉茹的日子,萬祺感到心裡空落落的。他坐在茅庵前,望着滔滔的江水,拿起了簫,可不管他如何努力,怎麼也找不到那曾經的空靈。
萬祺來到綢緞莊,先是打聽櫃檯后的夥計,那夥計不理睬,萬祺轉身想離開。這時從後面走出了一個人,“你就是萬公子吧!小女玉茹去了外婆家,過些日子就會回來。你既然來了,不如到後房陪老夫喝兩杯!”那人笑着對萬祺說。聽說是玉茹的父親,萬祺趕緊上前躬身施禮:“老伯在上,請受小侄一拜!”玉茹父親伸手就拉着萬祺向後走,見他如此熱情,萬祺也不好推讓,只好與他一起走入了後院。兩人坐定,玉茹父親吩咐下人準備酒菜。一會兒桌上便擺上了六樣小菜。玉茹父親先給萬祺斟了一杯酒,然後端起酒杯:“公子,我們先幹了這杯!”萬祺未喝過酒,見玉茹父親一飲而盡,也端起杯喝了下去。一來二往中萬祺被灌得爛醉如泥。
等萬祺醒來,已是子夜時分,他努力睜開雙眼,可是他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一團。他的眼睛瞎了!萬祺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在空曠的大街上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但是沒有人出來看他一眼。他摸索着向城外而去,也不知跌了多少跟頭,摔了幾次跤,萬祺終於回到了江邊。他站在江邊聽着嘩嘩的水聲,真想跳入湍急的江水。
失去雙目的萬祺,盪去了心中的雜念,他的簫聲凄涼中又多了些滄桑。這天,萬祺又像往常一樣,心無旁騖地吹着,不知什麼時候,一雙縴手在撫摸着他的臉,緊接着有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上:“玉茹,是你嗎?”萬祺不敢相信自己。直到身邊響起了玉茹嚶嚶的哭泣聲,萬祺才放下簫伸手把玉茹摟在懷裡。
那天,萬祺去玉茹家找她,實際上她是被父親給關了起來。因為她父親想把她嫁給江寧知府的兒子。可不管家人怎樣相勸,玉茹姑娘就是不嫁。後來她父親在丫環那知道了玉茹已心屬萬祺,於是便在酒中下藥弄瞎了萬祺的眼睛。之後還帶着她看了眼瞎的萬祺,誰知那玉茹竟鐵了心。這下把她父親氣了個半死,把玉茹鎖在家中,不准她離開半步。
“那你又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萬祺急切地問到。“前天,爹爹把我送往江寧,我在船上趁他們沒注意跳了長江!多虧遇到了位好心的老漁翁,把我送到了這裡!是……是我害了你!”玉茹說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萬祺輕輕地擁着她:“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從那天起,兩個人生活在了一起。
不到一個月,玉茹姑娘的家人找到了她,並強行把她帶了回去。萬祺磕磕碰碰地來到了她家門外,在一塊石頭上坐定后拿出了簫,悲傷悠遠的簫聲響了起來,萬祺是在告訴玉茹自己沒有離開她。萬祺不停地吹着,頭上的樹葉被他的簫聲感染,紛紛飄落在他的身旁。人們聽到他的簫聲,無不為他掬一捧熱淚。第二天,李家衝出了四條惡狗,但一來到萬祺身邊,那狗沒有撲向萬祺,而是趴伏在萬祺面前,目光柔柔地仰着頭望着萬祺。見畜生也被迷住了,玉茹父親拿起幾團棉花,往夥計耳朵里一塞,要他們把萬祺抬走。可那些人剛靠近他,一股透徹心髓的悲苦籠罩了他們,他們愣愣地看着萬祺,忘了自己該做的事,此時的萬祺已是人簫合一。
而這時的玉茹姑娘,在自己的閨房中哭泣不止,她幾次衝到門前,都被爹爹給攔了回來。可憐她一個弱女子,只有伏在那悲切地流淚。到第七天的黃昏,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萬祺緊閉着雙眼,拼出最後的力氣吹着,當他的身上被雪染白,萬祺仰起頭大叫一聲,口吐鮮血而死。簫聲一停,同樣哭了七天七夜的玉茹,也追隨萬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