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死人的糧食

　　“小鬼子又要來了，老規矩，轉移到山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不能帶走的都藏起來，堅壁清野，尤其是糧食，不能給小鬼子留下一粒……”

　　得到小鬼子又要來掃蕩的消息，駐守當地的八路軍立即派兵分頭通知百姓。一傳十，十傳百，消息迅速傳開去。

　　小鬼子來到村裡，又撲了一個空，想殺沒得殺，欲搶沒得搶，龜田小隊長拿着馬鞭在村口的石碾上狠狠地抽了兩鞭子，下令放火。轉移到山上的老百姓看到村裡火光衝天，牙齒咬得嘣咯響，眼睛瞪得通紅。

　　小鬼子派出哨兵四處巡探，一個時辰后，集合隊伍向老百姓隱藏的山嶺方向走去。鬼子就是鬼，就像狗，能聞着味走。當小鬼子走進一個山谷時，遭到了掩藏在巨石深草中的八路軍的突然襲擊。幾聲冷槍，幾個頭戴鋼盔的小鬼子應聲倒地。小鬼子一時摸不着頭腦。當小鬼子回過神來，安上小山炮，開始向山上射擊時，山上早已鴉雀無聲，靜無一人。小鬼子折身向側山前進，尋找八路軍，七拐八轉，卻再也見不到一人。

　　第三天傍晚，小鬼子抓住了飢餓難忍下山尋吃的老瑞。

　　幾個月來，小鬼子屢次進山掃蕩，燒殺掠搶，燒得都沒得燒了，搶得都沒得搶了。百姓除了逃，就是躲，除了累，就是餓，一個個面色如菜，體瘦如猴。每次小鬼子掃蕩時，老百姓就會逃進深山老林里躲着，傍晚派一些身強體壯的男子悄悄摸進村找些吃的，然後帶上山，分給婦女和小孩。這次他們幾個又下山尋吃的，老瑞不幸被抓住了。

　　小鬼子對老瑞先是利誘，拿出兩盒肉罐頭和幾包餅乾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只要說出八路軍和糧食都藏哪兒去了，這些都賞給你。三天了，老瑞只吃了兩塊紅薯，喝了幾口山泉水，早餓壞了，看到眼前的美食，肚子里翻江倒海，咕咕亂叫，但老瑞很快就鎮定了，乾咽了兩口唾沫，然後把脖子扭向一邊。

　　利誘不成，開始威逼。皮鞭一頓猛抽。一鞭子下去就是一條血印，幾鞭子下去，老瑞已經是遍體鱗傷。但是，他的頭卻一寸也不肯低下。小鬼子氣得哇哇亂叫，一個勁地喊“八格……”老瑞心想，小鬼子你他媽亂嚷什麼爺爺聽不懂，反正只要是罵人的話爺爺都不要，全給你返回去，另加一句：我日你小鬼子八輩祖宗！

　　晚上，老瑞被關在一間小房子里，身上疼痛倒是能挨住，但飢餓實在難以忍受。

　　第二天早晨，小鬼子帶上他去搜山。老瑞被推在前面帶路，小鬼子在後邊跟着。

　　一個星期後，老瑞帶小鬼子走進了飲馬溝。飲馬溝山高谷深，怪石嶙峋，密林陰森，懸崖峭壁的虯枝上的烏鴉呱呱亂叫，叫得瘮人。正當小鬼子猶豫不前時，兩邊山上槍聲大作。老瑞返身抱住一個小鬼子，向懸崖下滾去，心想，左右是個死，拉個墊背的，也不冤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瑞覺得身上又疼又冷，使勁睜開眼，看到了滿天的星斗，耳旁還有蟋蟀“吱吱”的叫聲。老瑞用右手使勁掐了一下大腿，疼，莫非沒死？秋夜沉寂，秋風蕭瑟。

　　三天後，老瑞背着繳獲的那枝三八大蓋槍回到村裡，交給了八路軍。這時，鬼子已經撤走，老百姓已經回村四天了。

　　老瑞因繳槍有功，獲得了八路軍的獎勵。獎品是十斤小米。

　　老瑞拖着疲憊的身體，懷抱十斤小米，興沖沖地往家走去，心想，回家讓媳婦熬鍋粥，這些天可把我餓壞了，想必媳婦和女兒也餓得夠嗆吧。

　　離家老遠老瑞就喊，沒人應。進了院子再喊，還是沒人應。進了屋子，看到媳婦和5歲的女兒已經死在灶台前。是餓死的。老瑞把小米扔在一旁，左手抱着媳婦，右手抱着女兒，淚如泉湧，哭聲如咽。

　　兩個八路軍來到他家，掀開土炕的土坯，看到掩藏在土炕里的數百斤小米安然無恙。這是八路軍戰士幾個月的口糧。

　　“這，難道你媳婦不知道嗎？”一個八路軍問老瑞。

　　半晌，老瑞才嗚咽道：“怎麼不知道！是她和八路軍一塊兒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