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鳥害死七條命

　　小小一隻畫眉鳥，致使七人丟了性命，這樁奇案就發生在宋徽宗宣和年間的臨安府即今杭州。

　　話說臨安綢緞商沈昱有個獨生兒子名沈秀，18歲，街坊鄰居都喚他“沈鳥兒”，原因是他不務正業，專好東遊西盪，以養畫眉鳥度日，視畫眉鳥為命根子。沈家住在武林門外北新橋下，每日五更，沈秀都要趕到城中柳樹林中去玩他那隻被鎖在精妙小籠、啼聲婉轉、清秀可人的畫眉鳥。

　　這年春末夏初，沈秀在柳林玩畫眉鳥時，突發急病，疼得昏死過去。這時，剛好箍桶匠張公路過這裡，見籠中畫眉鳥精美可愛，周圍除沈秀昏倒在地外又無旁人，忙順手牽羊，拎了鳥籠，準備拿去換倆錢花花。恰巧這時沈秀醒轉過來，看到有人偷他的命根子，惱急交加，又跳又罵，張公大怒，舉起箍桶刀，想“教訓”沈秀一頓，不料一刀下去，沈秀頓時人頭落地。張公見勢不妙，忙將人頭扔進一株空心的楊樹樹榦里，溜之大吉。

　　張公挑着箍桶工具和那隻畫眉鳥，倉皇向城外逃去。路經武林門之湖墅客店，忽被一人攔住，張公大驚失色，以為罪行被人抓住，不料那人卻道：“夥計，這畫眉鳥挺漂亮，我出一兩二錢銀子買下如何？”那人自稱叫李吉，另外兩個同他一道的同伴都是來自東京汴梁府的藥材商，酷愛養鳥。箍桶匠正急於脫身，見有洗凈贓物，又得銀錢之好事，何樂不為？於是兩人當即成交。

　　再說沈秀到了晚上還沒回來，沈昱老兩口不覺有些發慌，剛好這時城裡又傳言柳林中出現了無頭屍，沈昱想起兒子常去柳林，忙趕到那裡。現場已圍滿了人，幾個衙差正在審問那兩個最先發現屍體並報了官的莊稼漢。沈昱撥開眾人，擠上前一看，那地上的無頭屍正是兒子沈秀，橫禍驟至，就立馬撲到兒子身上，呼天搶地，悲痛欲絕。沈昱老伴兒一聽到噩耗，當場昏了過去。

　　臨安城裡不明不白髮生謀殺案，官府派人四處緝拿兇犯，但半個月過去了，毫無頭緒。沈昱夫妻商定，只要得到全屍就行，於是請人書一帖子，寫道：“告知四方君子，有尋得沈秀頭者，賞錢1000貫。”並炮製了許多份，滿城張貼。知府亦出一張告示：“有尋得無頭屍頭者，官府賞錢500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臨安城裡掀起了一股“尋頭熱”。

　　南高峰下，有位黃姓轎夫，年老失明，靠兒子大保、二保做轎夫養活。可兩個兒子嫌老父累贅，對其不是打就是罵，剋扣飯食。這日，大保又為父親多吃了碗飯而打老人，二保匆匆進門來，將哥哥拉到一旁道：“城裡傳沸了1500貫尋頭的事，我們何不……”兩人又這樣耳語商量了半天。到了晚上，瞅准父親睡熟了，大保二保拿了廚刀，割下了老父親的頭，將其屍體埋在山腳下，再把頭埋在南屏山藕花居湖邊的淺水裡。過了半個月，兩人敲開了沈家大門：“我們在藕花居邊捉魚時，摸到了一個人頭。”沈昱忙隨他們趕到那裡，人頭已面目模糊、難以辨認。沈昱與黃氏兩兄弟帶着人頭到官府報告，知府再三盤問，大保、二保將事先編好的謊話說出來應付，知府和沈昱遂信以為真，把1500貫賞錢賜與兩兄弟。

　　李吉得了畫眉返回汴梁，正值御用禽鳥房徵集天下名鳥之時，李吉獲知獻鳥人可得賞金甚豐，不覺心動，忙把畫眉鳥獻了上去。又過了數月，沈昱到汴京送絲綢，交完貨后，隨意交了十幾個錢，走進旅舍旁邊的御用禽鳥房觀賞，驀地一隻熟悉的畫眉鳥映入他眼中，沈昱不相信地揉揉眼，再看，果然是害得兒子沈秀喪命的那隻畫眉！沈昱睹物思人，不覺悲從中來，失聲痛哭。驚動了校尉，他們將沈昱拿下，押送大理寺。大理寺官問清原因后，立即差人捉來李吉，嚴刑逼供！李吉連喊冤枉，無奈他只知道賣鳥給他的是位箍桶匠，至於箍桶匠姓甚名誰，他是“一頭霧水”。情急中，李吉想到兩位同去臨安做生意的朋友，忙買通獄卒送信給他們，讓其前來作證。但這兩位“朋友”也因不知道箍桶匠的姓名而生怕保李吉不成，反而連累了自己，所以誰也沒有前去幫助李吉。李吉在大理寺飽經酷刑，他捱不住了，終於屈打成招，大理寺將審訊結果上報皇帝，皇帝批了個字“斬”，於是李吉成為為畫眉鳥喪身的第三個冤死鬼。

　　李吉死後，兩位“朋友”心中有愧，他們乘着再次結伴前往臨安販賣藥材的機會，四處打探賣鳥人下落。一天，兩人偶爾碰到一箍桶匠後生，後生聽了他們對賣鳥人的描繪后，便說：“那人可能姓張名公，家住涌金門城角。”兩人忙趕到涌金門城角，果然見到了賣鳥人，他們當即向官府報了案。

　　張公被捕，知事已露餡，便不再隱瞞，將奪鳥殺人等經過一一招出。眾衙役按張公所供，來到柳林，鋸倒那株空心白楊，沈秀的人頭赫然滾了下來。站在一旁的沈昱見到兒子真頭，又大哭一場。自然，張公被打入死囚牢。

　　臨安的知府倒還不算個糊塗人，是夜，他輾轉難寐，為此案感嘆不已。忽然，一個疑點在心頭閃現：沈秀的真頭是在空心樹榦里，那麼黃家兄弟獻的人頭又來自何方？這事大有蹊蹺！第二日一早，他派人將兩兄弟抓來，開堂審訊那顆人頭的來歷。經過一頓飽打、紅烙、鐵燙之後，兩兄弟最終吐出了實情。知府大怒，立即將之打入死牢。

　　至今，案情總算水落石出。李吉屈死之事由知府上表申奏皇帝，皇帝命刑部和都察院重審此案，結果審出大理寺官辦案草率武斷，被免職發配至嶺南，永不重用；李吉無故被殺，撥給家屬1000貫錢、免除其子孫一切差役以為撫恤；張公及大保、二保處以剮刑。

　　故事本該就此打住，可偏偏又節外生枝。行刑之日，張公老伴兒趕到刑場想見丈夫最後一面，但遲到一步，剛好看到丈夫受剮刑而死之慘狀，她嚇得魂飛魄散，跌倒在地，傷及五臟六腑，當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