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皇太后

　　唐德宗李適十一歲的時候，安史之亂爆發，他的生母沈氏陷於亂兵之手，此後數十年間毫無音訊。他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太后沈氏。

　　這天，御史中丞盧杞密報，說找到沈氏的下落了。德宗派幾個老宦官和一個曾隨侍過沈氏的宮女去驗證身份，回來后稟報說，那名老婦確實酷似太后沈氏，當年宮中的往事都能對答如流。

　　德宗大喜，派身邊的宦官張進再去看一看。這張進雖是宦官，但身手不錯，為人機靈，而且很忠誠。

　　在長安城外的一家農戶里，張進見到了這位老婦，此時盧杞已派衛士守着，還有幾個女子在服侍。老婦說，她被囚禁數年後，有一名兵士看她可憐，就助她逃了出來，因無處着落，流落到長安附近。

　　張進發覺老婦說話時，幾次都伸出左手來，他發現老婦左手指上，有一塊傷痕，像是剛受傷不久的。據說沈太后左手指上有一道小傷疤，是在德宗年幼時為其削水果割傷留下的。按理說，已經過去三十年了，疤痕不可能這樣新啊。

　　張進抓起老婦的手問：“您的手怎麼這樣？”

　　老婦說：“前幾天劈柴時不小心砍傷的。唉，當年曾傷過，沒想到正好又傷在老地方。”

　　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來，張進就離開了老婦家。剛進入長安城，前面走來一名男子，說：“宰相有請。”他跟着男子來到一座酒樓，就看到宰相盧杞坐在屋裡。

　　兩人寒暄幾句，盧杞這才問道：“剛才公公去看了太后，覺得怎麼樣？”

　　張進說道：“從對話來看，應該是真的吧！”

　　兩人再聊了幾句，盧杞一直強調沈太后是真的，又拿出一個盒子來，打開一看，裡面卻是一顆夜明珠。張進大吃一驚，沒想到宰相竟然送他如此貴重的禮物，急忙推辭。盧杞臉色一變，冷哼一聲說：“難道公公不屑於和本官結交嗎？”張進不敢得罪了盧杞，只得收下了。

　　張進一直想不通，此時盧杞結交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突然他想起老婦有意讓自己看到手指，難道在暗示自己一些什麼事？他這一晚無法入睡，又不敢跟皇上說盧杞的事情。想了一夜，他突然想出了一個讓皇上自己辨識的辦法來。

　　這天一大早，德宗就跟着盧杞等人出了城，來見這位老婦。老人一看到德宗，就張開雙手抱了過來，叫了一聲：“兒啊，娘終於見到你了。”

　　德宗心裡一陣激動，突然他大喝一聲：“不，你不是我娘！”

　　老婦一怔，臉色一變，突然跪了下去，叫道：“皇上聖明，奴婢該死。”

　　頓時站在身旁的盧杞臉上變了色，急忙問德宗是如何知道的。德宗冷笑一聲，說：“剛才只不過是亂喊一聲，試試她罷了。凡是做假的人，心裡必虛，自然慌亂。其實我一開始也以為她是真的了。”

　　盧杞惱怒地瞪了老婦一眼，就喝叫衛士將老婦拖出去砍了。德宗說：“朕也不會怪罪的，只想找到真正的太后，就心滿意足了。”盧杞這才作罷。眾人問老婦如何知道太后的事，老婦說，她從前是宮女，認識沈太后，對當年宮中的事也熟悉，想騙些錢財，這才假冒的。

　　回到宮中后，張進總覺得這老婦有些奇怪，老婦的反應也出乎他的意料。一般有意假冒的人，心裡都有一些準備的，至少也還會抵賴一番，但今天皇上只說了一句，她就急忙承認是假的了。再想到昨天有意亮傷口的細節，他突然覺得，老婦並不想假冒。

　　張進決定再去找老婦問一問，當天傍晚他悄悄出了長安城，來到老婦居住的屋前，卻發現這裡只是一間空屋子。剛想離開，就看到遠處有三個人正朝這方向走來，他閃身到屋旁的林子里。三人來到屋裡沒找到人，其中一人說：“她一定是回家了，我們立即趕過去吧！”說罷匆匆離開。

　　張進更奇怪了，難道這老婦還有家？他悄悄地跟着這三人走，來到一座土坡前，那裡有一戶人家，三人躍身上牆，進了那家屋子。張進也悄悄躍上牆頭，看着院子里的動靜。

　　只見三名黑衣漢子全站在院子里，手中還拿着刀。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四個人，一個是年過六旬的老頭，一個約二十歲的年輕人，還有兩個老婦，其中一個老婦正是假冒沈太后的人。

　　那名假冒太后的老婦叫道：“我已經聽你們的話，去冒充太后了，是皇上不相信，可怪不得我。”

　　一名黑衣漢子笑道：“不管是不是你泄露，除非你已經變成太后，要不然你們全家就得死！”

　　對面的老頭突然吼了一聲：“既然你們不肯放過我們，我只好拼了！”說罷舉起一根木棍，“呼”的一下打了過來。

　　黑衣人哈哈一笑：“你要年輕二十幾年，也許能跟我對幾招，可現在你已經老了。”說罷飛起腳來，將老頭踢翻，手中的棍子也飛到一旁。那名小夥子大怒，也拾起一根木棍打了過來。黑衣人叫了一聲：“將他們全殺了。”

　　很快，一名黑衣人手中的刀揮向那年輕人，年輕人只是拿着木棍抵擋着。另兩名黑衣人揮刀撲向兩個老婦。張進知道現在不出手就來不及了，他一甩手，一支袖箭飛了出去，一名撲向老婦的黑衣人慘叫一聲，倒了下去。另兩名黑衣人吃了一驚，急忙叫道：“誰？”

　　張進從牆上躍了下來，拉出腰間的鐵鏈，撲向那名想殺老婦的黑衣人，兩人戰到了一起。剛才和年輕人打的黑衣人想過來幫忙，但卻被年輕人給纏住了。

　　幾招過後，張進就將黑衣人手中的刀擊飛，接着鐵鏈纏住對方的脖子，用力一扯，那人脖子“咔”的一聲響，頓時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

　　剩下那名黑衣人見勢不好，立即轉身躍上牆頭，張進又一支袖箭打出，頓時將那人打落牆下。

　　屋裡的幾人立即向張進道謝，那名假太后也對另一名老婦說：“姐姐，他就是皇上身旁的那個公公。”

　　那被稱為姐姐的老婦臉上有一塊大傷疤，她對其他人一擺頭，幾人立即進屋去了，老婦對張進說：“謝謝公公今天救了我們，以後這裡我們也不能待了，剛才我們已經打好行囊打算連夜離開的，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幸好有你相助。”

　　張進奇怪地問：“我看得出，你們並不是真心想去冒充太后的，可為什麼還要去呢？”

　　老婦說：“我們也是被人逼的，我妹妹當年在宮裡待過，被人家知道了，他們就來逼她，如果她不答應，就殺我們全家，她沒辦法，只好答應了。現在冒充已經失敗了，雖然皇上不會降罪，但我們也怕別人加害，只得離開。”

　　張進這時想起盧杞來，看來一定是盧杞得罪的大臣多了，怕眾人聯合起來反對他，這才找一個假太後來，如果成功的話，他為皇上辦了這麼一件大事，一定更得皇上的寵愛，別人更奈何不了他。當然這只是推測，至於真實情況，也許只有盧杞自己知道了。

　　將張進送出院門，老婦拿出一把木頭做的彈弓來，交到張進的手上說：“你將這個交給皇上吧，就說太后已經死了。你跟他說，是小蓮說的，皇上一定會相信的。”

　　張進見老婦說得這樣自信，頗感吃驚，接過彈弓時，突然看到她左手指上一道淺淺的疤痕，不由一驚，急叫道：“莫非您就是沈——”

　　老婦急忙止住他的話頭，笑道：“其實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你只要告訴他，太后已經死了，以後別再去找了。”

　　張進知道眼前這人一定是真的太后了，可他卻不明白，皇上千方百計尋找，可做母親的卻一直躲着。老婦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這才告訴他，當年叛軍想殺她的時候，有一位將軍將她救了。為了她，將軍不惜和別人死戰，好幾次差點送了命。出於感激和愛，她嫁給了這名將軍，兩人來到長安城外的鄉村裡隱居下來。而那位被逼去冒充的老婦，就是她的貼身宮女小蓮，多年來一直跟着她，兩人一直姐妹相稱。

　　老婦說：“這位將軍就是剛才的老人，別看他不經打，那是因為現在老了，年輕是可是一名猛將呢。”說到這，她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來。

　　張進只是靜靜地聽着，老婦又長嘆一聲，說：“我現在有丈夫，又有孩子，皇上知道了，會怎麼辦呢？認他們，還是殺了他們？恐怕皇上自己都無法決定。何況我跟老伴在一起，雖然過得苦一些，但比在宮裡當太后自由多了，現在我兒子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呢。”

　　老婦一再叮囑，不能將實情跟德宗說，張進答應了。離開院子時，他不由一陣感嘆，也許沈太后的選擇是對的，人只要按自己的活法活下去，就是幸福的。快進長安城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張進回頭看，只見剛才的院子的方向，燃起一片大火。

　　回到宮裡，張進將彈弓交到德宗手上，問：“皇上還記得一個叫小蓮的宮女嗎？”

　　德宗拿起彈弓一看，大叫道：“這就是我小時候玩的玩具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娘身旁的宮女就叫小蓮，還常常抱着我呢。莫非那個老婦就是她，我怎麼沒認出來呢？”

　　張進只是告訴皇上，那個老婦就是小蓮，親眼看到沈太后已經死了，小蓮此時已經離開，她不想讓皇上因為她而想起沈太后。這時，他看到有兩粒好大的淚珠從德宗的眼中緩緩地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