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性回歸

　　幾天前的一次圍獵中，他被一隻大狼咬中了左臂，當時只是感覺心頭輕輕一麻，他好像瞥到了逃走的那頭灰色大狼眼光狡詐的一閃。

　　女友對他說，走得還不遠，轉回去醫院處理一下吧，聽說狼的牙齒有毒呢。他不以為然，只是自己用藥水塗抹了一下，就繼續和朋友們一同向林子深處進發了。

　　第三天夜裡醒來，他覺得帳篷里很冷。他把女友抱在懷裡，滾燙的肉體很快就驅走了冰冷的感覺。清晨，隊友來探望他，他正在發高燒。女友給他倒來一杯水，他盯着杯中的水突然恐懼得全身蜷縮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種瘋狂表情。隊伍里每個人心裡都猜到發生了什麼，再回頭已經來不急了，他們決定把他放棄。

　　清醒時他覺得很平靜，如果換做他，也會這麼做的。別人都走了，女友還不願放棄，她一個人留了下來。他想，這是個傻妞，畢竟，他們只是上個月西雙版納的一次旅行中才偶然相識，他甚至還沒有對她說過他愛她。

　　晚上的風很急，颳得帳篷嗶嗶剝剝的響，烏雲撲了過來，一場暴雨就要來了。女友累了一整天，在他身邊睡得很沉。他覺得心裡很冷，身體卻像火一樣在燃燒。他輕輕走出帳篷，摸黑走了約有十幾分鐘，他到了一處懸崖邊，啪——的一個炸雷，大雨傾盆而至。他甚至沒有想到要對這世界說一聲再見，一縱身，向那懸崖下漆黑處跳了下去……

　　夜很黑，像一個巨大的黑色眼眸，時間在黯然的目光中緩慢流逝。

　　他清醒過來時，渾身是血，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已經碎掉了，可是他沒有死。四野寂靜，一股狂野的慾望在他的內心慢慢升起，他抑制不住要大喊一聲——猛然，山谷間響起一聲幽遠狂野的嚎叫——一瞬間他明白了——他已經不再屬於人類，他變成了一匹狼，一隻茹毛飲血的野獸。

　　些許失落，些許喜悅，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用人類還是在用動物的思維來審視自己。他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自己。他輕輕站了起來，一躍，跳進了灌木叢里。

　　…………

　　晨光熹微，她盯着帳篷頂角掛着的那隻小風鈴發獃。遠處傳來的狼嚎聲讓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兒，有一陣兒光景，她很想大哭一場。幾天前，她還是一個很快樂很幸福的女人，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着他在路上顛簸了十多天，來到了這個蠻荒的村寨。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該死的地方？她本來可以和他去海邊晒晒太陽，或者租個幽靜的山間小屋，在裡面盡情纏綿繾綣。

　　可是一切都變了，從那個侏儒一樣的小老頭把他們帶入這片森林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她不願再想下去，咬咬牙拾起了放在枕邊的老獵槍走出了帳篷，外面有一點兒涼，氤氳的霧氣一縷縷刺進她的肺里。

　　清晨的露水把他離開時的足跡拓了出來，這讓她心裡又升起了一線希望。她變得冷靜下來，本來她就是個什麼都敢做的女人，只是在他的面前，她好像一下子學會了從來都不懂的溫柔。該死的野狼，她的嘴裡詛咒着，還有那個該死的土著嚮導，如果不是他事情也許不會變得這麼糟，為什麼偏偏要闖進狼群的領地？想起那個猥瑣瘦弱的小老頭，她的心裡感覺很不舒服。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那不是一個人類應該有的眼睛，那就像，像一隻狼的眼睛，一隻吃過人的狼的眼睛。她突然打了個寒顫，她想起了一同進來的那些同伴。

　　足跡在懸崖邊消失，她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他早就厭倦了生命。他曾對她說，他不會一點點衰老下去，他會自己把自己解決掉，現在，他做到了。她已經不想哭了，她順着懸崖邊一點點向下爬，她要把他帶走，她要看一看他最後的樣子，哪怕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谷內有一片白色的小花，血把那些小花染紅了。他的屍骨已經不在了，他的衣服還破碎地散落在那裡，一定是兇殘的狼群把他撕成了碎片，狼群里每個成員的肚子里，都有一塊他的血肉。她想着，心裡的怒火陡然升起。

　　一聲清脆的樹枝折斷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樹叢里傳了出來，她轉過頭去，舉起了手中那桿黝黑的老獵槍。一頭灰色的大狼出現在她眼前，它沒有進攻，也沒有逃走，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裡望着她。有一刻，她覺得那眼神似曾相識，可一想到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憤怒又一次控制了她，她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板擊，呯——的一聲，那頭大狼倒了下去。

　　她眼中燃着火，胸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意，她向灰色大狼走了過去。大狼奄奄一息，卧在血泊里做着最後的掙扎。它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悲傷，可是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替他報仇。她對準大狼的頭開了第二槍，第三槍……她傷心地想——自己永遠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