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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開往春天

手機:M版  分類:另類小說  編輯:小景

火車開往春天 標籤:放牛班的春天

  刺耳的鬧鈴聲劃破了夢的長空,像一隻大手般把我從沉睡中拖了出來。不知從何時起睡覺就像陷進了深深的沼澤想爬卻怎麼也爬不出來,越是掙扎陷得越深,到最後像窒息了一般昏昏沉沉,想要醒來卻怎麼也醒不過來。鬧鐘已經成為我能夠準時起床的必備工具,每次都是鬧鐘把我從沉睡中解救出來。

  像昏睡了很久的病人一般費力的睜開雙眼,白色的天花板和吊燈,眼睛轉了轉,四周是藍色的牆壁,桌上的電腦和凌亂的書本。沒錯,是在家裡,又放假了。從學校到家再回到學校,來來回回的火車就像一輛時光列車,每一次的到站時間就過了半年,就這樣停靠了幾站后已經過去三年多了,轉眼間就要畢業了,這是我大學里最後一個寒假了。

  奮力的從床上掙紮起來,我一向沒有早睡的習慣,凌晨三點才入睡,但還是得爬起來,因為今天和大頭他們約好要見面的。每年的寒暑假都有一次,這次也不例外,況且今年也許是最後一年了,以後的機會更少了。

  刷牙的時候透過玻璃看外面的天,依舊是灰濛濛的,灰暗的就像我穿了四年的羽絨服外套。在我的記憶里北方的冬天一直是這樣的色調,自從我有仰望天空的習慣時起。我媽說今天會下雪,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自從我到南方上大學后,每一年的寒假回來總是熱切的盼望着下雪,期盼的程度不亞於從沒見過雪的海南人。我的同學告訴我她第一次看到雪時忍不住的在雪地里跳起了舞,我不會跳舞,可是我會看着飄落的雪花開心的笑,那笑容就是我在風中的舞蹈。

  來不及吃飯就出了門,比約定的時間又晚了半個小時,每次見面都是我最後一個到,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愛熬夜。走出樓道時一陣寒風襲來,頓時打了幾個冷戰,凜冽的寒風從鼻孔進入體內,刺激了所有感官系統,立刻清醒了不少。開始喜歡北方凜冽的風還是在上大學之後,在這之前我對冬天的記憶只有漆黑的黎明和掛在天邊明亮的月亮,乾冷的風吹得臉上像乾涸的土地,費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來能感到臉在裂開。騎車的手總是凍得通紅,只能兩隻手輪換着騎,另一隻手捂在嘴邊取暖。上大學去了溫暖的南方,冬天再不會有零下的溫度和逼人的寒意,偶爾刮過的西伯利亞冷空氣也帶有潮濕的味道,在十二月份的季節還會飄起毛毛小雨。這種將寒未寒的溫度就像夏天的桑拿天一樣讓我難受,讓我無比懷念北方冬天徹骨的寒冷和屋裡春天般的暖氣。就在第一次寒假下火車的一剎那,徹骨的寒意席捲全身時,我就知道以後的冬天裡我都會懷念起北方的冬天的。

  見面的地點在新華書店門前,這裡幾乎成了這座城市裡人們見面的指定地點,每到過年時總會有成群的人等在書店門外,等待着自己許久未見的同學、朋友或是戀人。然而讓我至今都想不通的是每天都有這麼多人聚在書店外,為什麼此書店還總是虧損。

  在人群中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大頭,原因很簡單,因為大頭的頭實在是太大了。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管他叫大頭。接着就看到了老夏和起龍,老夏還是一臉的青春痘,真不明白大學都快畢業的人了怎麼青春還是這麼旺盛,居然沒讓大學給磨平了。起龍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從我認識他起就一直這樣,有時候你不仔細看他的眼睛還以為他是在閉着眼走路呢。和高中那會比起龍最大的變化就是頭髮變長了而且還拉直了。起龍是天生的自來卷,只要頭髮長出來就打卷,所以起龍頭髮再長儀錶檢查時也沒被抓到過,倒是我和老夏每逢檢查總被抓。那會起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儘快上大學然後就可以把頭髮拉直了,免得人總叫他釋迦牟尼。那時午飯後起龍就端坐在桌子前,拿着個缺了牙的梳子對着鏡子極為細緻的梳自己的捲毛,時間長了頭髮沒梳直,倒是長了滿額頭的皺紋。桌子挨着大頭的床,起龍就坐在大頭的床上,時間一久大頭終於忍不住的說:起龍,別梳了,再梳也不可能變直的,生物書上不都說了嗎,這是基因決定的。這句話極大的傷害了起龍的自尊,從此以後起龍再也沒有在大頭床上過,轉而爬到自己床上去了。從那以後起龍吃完飯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上床,拿出自己的小鏡子來對着頭髮梳了又梳。我就睡在起龍對面,我們倆都是上鋪,有時候睡覺起來居然看見他對着鏡子傻笑,那笑容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看來起龍對自己將來能把頭髮拉直充滿了信心。

  一見面大頭就指責我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尤其是他的時間,說他等我的時間夠背幾十個單詞了。看來剛考完研的大頭還沒完全擺脫考驗的影響,計算時間的方式還總是拿單詞和政治題來算。記得考前一個月我打電話問大頭準備的怎麼樣了,大頭說現在時間很緊迫,他現在正在和時間賽跑,唯有贏得時間才能贏得考研的勝利。在掛電話時大頭對我說,這次通話的時間夠他背三道政治題了。我們四個當中就數大頭最勤奮了,況且又剛考完研,良好的生活習慣還沒改變,每天七點準時蘇醒。

  我及時阻止了大頭,這要讓大頭再說下去恐怕又可以背幾十個單詞了,估計他還會扯到三國上去。大頭沒看過幾本名著,就是高二時看了幾頁《三國演義》,後來寫作文時大頭就用了三國的例子,以劉備諸葛亮和曹操的對話來提供論點論據,結果那次老師說大頭寫得很有創意,還讓他把作文在全班同學面前讀了一遍。從此以後大頭只要一寫作文就用三國的例子,沒有用過其他的例子,而且跟人講話時也愛拿三國說事,好像他專門研究過三國似的。我一揮手說走吧,一行四人浩浩蕩蕩向山上進軍,臨走前回頭看見書店的牌子上寫着:最近新書——紅樓夢,我想這就是它一直虧損的原因吧。

  說好今天早上一起爬山的,儘管現在已經十點鐘了,但這是我們的固定節目,每次回來總要一起爬一次山,這是我們家鄉唯一的風景名勝兼旅遊景點了。一邊走一邊問着各自的情況,大頭,考研怎麼樣啊,有多大的把握。大頭說懸,有點難,估計要馬上找工作了。我一直不相信大頭會考研,因為大頭雖然頭大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很聰明,在學習上頭大並不佔優勢,大頭的優勢體現在球場上,踢球的時候我踢邊路,大頭當前鋒,在我慌忙過人之後只需瞥一眼就能看見大頭碩大無比的頭赫然出現在對方後衛當中,我飛起一腳,球撞在大頭的頭上后應聲入網。還有就是下雨的時候,我們走在路上,大頭說快走吧要不然就濕身了,可是我們三個誰也不着急,大頭就只好自己向前跑去,我們就在後面喊: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

  大頭對待學習總是盲目樂觀,我對他的這種盲目樂觀深有感觸。高考前我曾問大頭有幾分把握,大頭輕鬆的給我羅列了各科至少要達到的分數,數學滿分150考120是沒問題的,物理化學都是白送分的,英語和語文差了點,就考110吧,這樣一算嚇了我一跳,大頭,你可以上重本了。大頭微微一笑說,重本是我的基本目標。那一年的題目難度相當大,考完之後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完了,我也覺得我完了,於是我給大頭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完蛋,大頭說今年的形式雖然不是很樂觀,但據他估計考500多分還是沒問題的。大頭問我能考多少,我說最多也就400多。後來成績出來后我考得還不錯,居然上了500。填志願那天我問大頭打算報哪所名校,大頭說哪個學校給我發通知書我就去哪個,還挑什麼學校,現在是學校挑我。原來大頭只考了400多分,比他估計的少了100多分。那件事之後,我知道了大頭愛盲目樂觀,而我容易盲目悲觀。

  大頭問我工作找着了沒有,我說簡歷都投出去了,就等過完年上班了。大頭問都投到哪了,我說哪都投了,凡是招聘的都寄了一份,也沒看什麼性別專業,網上也發了不少,這是起龍教我泡妞用的一招,叫做廣撒網多撈魚。現在也沒什麼心思泡妞了,就把這招用在了找工作上。大頭說你怎麼不早點找,我說那時候就想着把小說寫完了,等寫完了再說。

  還寫你那破小說呢?發表了嗎,能出版嗎?能賺多少錢啊!

  大頭的一席話把我問住了,我知道光靠寫文章投稿賺不了幾個錢,我甚至覺得不能把這事當作一種職業,因為中國作家有幾個賺了錢的 可是我還是迷戀這種生活,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我們的過去,寫一些有關青春的故事,用一個個的故事來講述我們的生活,表達自己的感情,常此以往,樂此不疲。有時我也會幻想着有一天我的小說會出版,到那時能夠不為生計擔憂,做自己想做的事,永遠就這樣簡單快樂的生活下去。

  我把話題轉移了問起龍四級考得怎麼樣,這次能不能過。起龍今年和我一塊畢業,這次四級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再過不了就拿不到學位證了,大學就等於白上了。起龍說他也不知道,反正這次是他自己寫的,過不過就看造化了,反正不管怎麼樣,過完年他準備到北京找工作了。我說你怎麼不找幾份答案啊!這次不過你還想什麼時候過啊。起龍說上次就是找了答案,還找了三份,不是照樣沒過嗎?害得我去了三次廁所,差點就被監考老師逐出考場,結果沒一份正確的,全是錯的,到頭來還沒我自己寫得分高呢。幾個月前起龍也找過幾次工作,至今為止已經跳了三次槽了,眼看就要過年了,目前也不想找了,等過完年再說吧。說起找工作來起龍直向我們吐苦水,說現在的大學生和民工一個待遇,工資低待遇差,上了班沒人把你當人看,資本家都是榨汁機,能榨乾你身上的每一滴油脂。工作了三個月比起在學校里又瘦了三斤,當初在學校覺得學校的飯菜油水少不好吃,現在才明白那叫便宜啊。現如今掙的工資還不夠自己吃的,更別說要交房租和水電費了,偶爾想請客還得打電話回家請父母撥款,現在上班都得自己貼錢出來,別說什麼掙錢了。

  幹了三個月的工作跳了三次槽最後賠了600塊錢,其中有兩百塊錢還是借我的,這就是起龍去年的工作成果。幾個月前的一天下午起龍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找工作,我當時正寫小說,告訴他沒有,然後起龍用在社會上混了多年的語氣對我講現在出來混有多麼不容易,你只有參加了工作走向了社會才知道,最後終於繞到主題說借給他兩百塊錢。當天下午我就把錢打了過去,起龍又打電話來謝我說,現在上了班還沒上學時有錢,不但沒掙錢還得自己往裡搭錢。我說上什麼不是賠錢,上小學是賠小錢,上大學是賠大錢,沒聽人說嗎,這學習就像嫖妓出了錢還得出力,為了早日把本給撈回來還是早點找份工作好。

  我們四個目前最輕鬆的要數老夏了,雖然是一塊高考,但老夏和起龍都復讀了一年,第二年在分數線普遍上漲的情況下老夏和起龍保持了穩定的發揮,考出了和前年一樣的分數,隨後起龍上了一所專科院校,三年制,今年與我和大頭一塊畢業,老夏花大價錢上了一所本科,目前離畢業還有遙遙的一年。我問老夏將來打算做什麼,老夏說不知道,目前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大頭告訴我們老夏現在正追一女的,結果那女的見老夏一臉的青春痘便宛然拒絕了,現在老夏正為這事苦惱呢。想高中都蹉跎了,大學又頹廢了三年,怎麼這性激素還是這麼旺盛啊?為此老夏現在正奮力戰痘,不吃辛辣不喝酒,不看毛片不熬夜,吃齋沐浴,服藥輸液,要在畢業前只留青春不要痘。

  我對老夏說畢業了來北京吧,咱們幾個一塊干,大頭可以管財務,因為大頭最摳門了。上高中那會食堂賣大米粥,五毛錢一大飯盆,一個人喝有點浪費,大頭就覺得喝不完有點虧,於是每次只買三毛錢的,還有豆芽菜,三毛錢一份,大頭覺得少了那麼一點,每次都對打菜的師傅說多加一毛錢。大頭還特別饞,總想吃個小炒,當時小炒四塊錢一份,很是豐盛,有雞塊牛肉還有排骨,比起現在大學里四塊錢只能吃到的青椒炒肉末來說,真是實惠多了,當時我們都覺的小炒很貴,一學期還不捨得吃一次,現在想起來,只恨當時吃的少。有一天大頭忽然對我說要請我吃小炒,吃完后大頭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還是小炒好吃啊,其實我是想說不掏錢的飯吃着就是香,誰知大頭接著說這樣就好,明天該你請我了,咱接着吃小炒。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天上也不會白掉餡餅,這又是大頭的陰謀,他一個人吃覺得太貴了就找我來和他一起吃,這樣他吃一次的錢就能吃兩次了。於是那年冬天,我和大頭吃了一個冬天的小炒。

  我和大頭,老夏還有起龍是三年的高中同學,高一時我們就在一個班,後來文理分科我們又分在了同一個班,而且還在同一個宿舍。我和起龍睡上鋪,大頭和老夏睡下鋪,大頭是宿舍長。剛分完宿舍時排大小,大頭說按床號排,大頭姓王所以他是王一,我是2號床,王二,這樣排下來起龍是八號床,所以起龍成了王八。起龍堅決不同意這種排法,於是我說那就按年齡排吧。大家各自報了生日,結果還是大頭最大,比我們都大一歲,原因是他小學一年級時退過班,所以還是排王一,起龍說這也不行,因為他比我們都小兩歲,比大頭就小三歲了,當時他爸爸覺得上幼兒園是花錢,上學也是花錢就早早把它送到學校了。這樣起龍又是王八了。隨後我們變換了N種排列的方法,我們的輩分也翻來翻去的變化,但是只有起龍一直排老八,而且雄踞最小。最後的結果是我們七個並稱大哥,起龍成了我們的小弟。高中三年起龍在宿舍的地位從未改變過,記得高一時我到他宿舍找他,正好是睡覺前大家吃泡麵的時間,整個走廊都飄着香,整棟樓都是吃面的滋溜聲,推開門就看見他們宿舍三人在吃面,起龍的宿舍長坐在床邊吃,另一個坐在小板凳上吃,起龍卻蹲在地上手捧着個飯盆。可見從高一時起龍就是下等公民了。

  冬天的山野到處是灰濛濛的,目及之處一片荒蕪,草全都枯了,蓋着一層厚厚的灰,樹全是光禿禿的像沒穿衣服的小孩,泉眼裡不再有水冒出來,池子里也只剩下厚厚的乾涸的淤泥,一片破敗之像。我們四個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每次上山總是令我們特別興奮,因為時隔半年重新回到故鄉,家鄉的水家鄉的山,都令我們倍感親切,家鄉的姑娘也讓我們覺得格外的漂亮。但是只有起龍例外,因為起龍家就住在山腳下,站在他們家陽台就能看見山頂,因此起龍雖然住在山腳下卻很少上山來,所以起龍爬山時總是覺得特沒勁。可是當我們費勁氣力爬到山頂,都累得喘不過氣來時,起龍卻在一邊興奮的指着他們家陽台對我們說,快看,那就是我們家,我們家就在那。

  山頂上有一座高塔,站在塔上能俯瞰整座城市,我們趴在欄杆上眺望着山腳下的城市,但是因為污染太嚴重只能看到山腳下一小部分。據說當時改造這座山的目的是為了打造旅遊城市,吸引外地遊客來本地旅遊帶動經濟發展,不過山建好后登上山頂看到的卻是這樣的景象:頭頂是湛藍的天空,山下卻是灰濛濛的城市,在山頂上能清楚的看到濃濃的灰塵籠罩着整座城市,不知道外地遊客看了此景后還敢不敢在本地投資了。

  山下的汽車像甲蟲般慢慢的爬行在彎彎曲曲的公路上,碌碌的人群像一群群螞蟻忙碌的穿梭在這座水泥森林當中。每每此刻總會讓我感到人是那麼渺小,在這個城市裡忙碌奮鬥,拼搏掙扎,經歷了大悲或是大喜,經歷過人生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可這一切和這個莫大的城市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也許不過是它的一顆泡沫,泡沫碎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每當我想到這一切時總是空前的悲觀,不知道我們這樣忙碌的生活到底是為了什麼,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那麼我們這樣痛苦的活着到底又有什麼意義呢。這個問題我始終找不到答案。

  想起去年冬天我們也是站在這裡,極目遠眺甚是豪邁,大頭信誓旦旦的說明年這個時候一定要考上廈大,我說畢業前我要完成我的第一部小說,然後去北京做個自由職業者,說這話時我心裡激動萬分。老夏說他大學畢業前一定要找個姑娘,而起龍的願望則是明年這個時候能順利通過四級拿到畢業證。然而時隔一年,當我們再次站在這裡時剩下的只是唏噓了。大頭說廈門肯定去不成了,除非考試是瞎蒙,我也覺得我太幼稚了,寫完一部小說又能怎樣呢,只不過是我的一相情願罷了,現實面前一切都變得很蒼白。起龍說他早看透現實了,現實就是讓你覺得一切都完蛋了。老夏說他現在就覺得一切都完了。那天我們四個一致認為我們的將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下山的時候我們商量着去哪吃飯,我說去××飯店,因為那的菜很有特色,去飯店不就是為了吃點平時吃不着的菜嗎?真是想不通有些人到了飯店還是點一些諸如燒茄子,番茄炒蛋,和魚香肉絲之類的家常菜,既然都在家裡常吃了還跑到飯店來吃什麼,難道飯店比家裡的便宜嗎?但是大頭堅決不同意,理由是飯店裡的菜太貴了,不是我們目前所處的階段應該消費的,以目前我們所處的階級我們是不能去大飯店只能去小飯館的。我們問現在我們處於什麼階段,大頭說無產階級階段。大頭之所以這麼說不是因為他節儉,而是因為這次吃飯是由他請,去年這個時候大頭曾說考完了研要大宴三天,結果現在我們只能到小飯館吃家常飯了。大頭提議去吃啤酒鴨,這個提議立即被我們一致否定。去年大頭就請我們吃過一次,一鍋28塊,涮菜免費,所謂的免費就只有幾分錢一斤的大白菜和豆腐,一鍋鴨肉連一整隻都不到。最後還是決定去618吃油燜大蝦,吃完了還能涮菜,既有特色也在大頭能接受的消費範圍內。

  四個人要了一鍋大蝦,然後問喝幾瓶酒,這個之前必須問清楚,因為大頭每次都推說自己不能喝酒,每次飯前倒滿一杯吃完了飯還剩下半杯,大頭說自己喝一個酒蓋那麼多的酒就會暈,所以喝酒時我們都管大頭叫一蓋高。儘管我們力勸大頭多喝幾杯,爭取喝完一杯,可是大頭從來都沒有超過半杯,多出的啤酒只能讓我們三個喝了。最近老夏也不怎麼喝酒,說酒屬辛辣之物不易多食,怕臉上的痘痘更旺盛了,剩下能喝的就只有我和起龍了。起龍說在學校常喝,別人喝酒時總會叫上他,因為喝酒時不能大家都喝醉了,還要有人把喝醉的給背回來扔到床上,起龍就是被叫去負責把喝醉的給背回來的。因此起龍鍛煉的酒量大漲,即使在喝醉的時候也能把比他更醉的給背回來。我從來不怕在他們面前喝醉,總是希望能和他們一醉方休,因為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是真正了解我的人,喝酒千萬別在不了解你的人面前喝醉,那樣只會被人看笑話,只有了解你的人才懂得你的苦衷。

  四個人要了十瓶啤酒,倒滿之後大頭舉起杯子,為了美好的明天,乾杯!這話說得甚是矯情,像是粗製濫的電視劇台詞。雖然我們都看不到明天有多美好,但還是一口乾了,因為我們每個人都還是希望明天是美好的。喝完了第一杯酒後,大蝦上來了,老夏看着鍋里的紅油問服務員,

  是不是辣的,服務員說是辣的。

  有沒有不辣的。

  我們這的蝦都是辣的,都是用紅油燜的。

  老夏說這回又白來了,辣的東西一口都不能吃,只能吃點菜了。於是我們三個就開動了,大頭邊吃邊吧唧嘴說好吃,真好吃。我也塞得滿嘴都是,確實好吃,老夏你不嘗嘗太可惜了。老夏意志堅定的搖搖頭,你們不用勾我,說完往嘴裡塞了一粒花生米。看來老夏這次是下定決心要戰痘到底了。

  我舉起杯子來向大頭敬酒,大頭,干一個,祝你順利考上研究生。

  還是祝我能找個好工作吧,研究生就別想了。說完大頭喝了一大口,看見大頭終於喝了一口,我抽幹了杯子,大頭,好樣的。誰知大頭沖我搖搖頭說:不行,有點暈了。接着我和老夏喝,老夏雖然有痘痘在身卻是個爽快人,喝酒從不含糊,我祝老夏能早日找到心目中的姑娘,老夏說你也一樣然後我們一飲而盡。

  老夏因為痘痘的緣故戀愛失敗不止一次了,復讀那年老夏就和一個女的交往,此女生是練短跑的,長的甚是粗壯,拿過我校女子短跑項目所有冠軍,腿部肌肉尤其發達,加起速來像火車一樣有力。老夏不知為何迷上了此女生,整日無心學習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寫情書。沒想到的是此女生看了老夏的情書居然同意和老夏交往了,因為她覺得老夏才華橫溢居然能把作文寫成了情書,一定不簡單。並且說老夏的青春痘是正值青春的表現,別人想要還長不出來呢。老夏說正是這句話激勵他走過了黑暗的復讀之路。上了大學之後老夏和此女兩地分居,像一般的大學愛情一樣,經不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感情日漸淡薄,雖然老夏每月花費200元電話費來維持這份感情但是一年之後那女的還是提出了分手,分手的理由竟是老夏至今臉上還旺盛的痘痘。老夏追問說這不是青春的標誌嗎?誰知那女的卻說,都大學生了還有什麼青春,現在要的是穩重,要事業有成,滿臉的青春痘只能說明你還不夠成熟。從此老夏再次陷入了自卑當中,並且下定決心要剷除痘痘。

  高中的時候我和起龍混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我們倆是對鋪,只要一起床彼此都看得見,所以我們倆只要有一個起來,另一個就跟着起來,但是通常的情況是這樣的:我醒來的時候看見起龍還在睡就又睡了,起龍看我沒醒也翻個身又睡著了,就這樣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我們覺得睡的時間已經很長了,才閉着眼睛問是不是該起床了,這時只聽起龍大叫:八點了。然後我們一躍從床上跳下,邊向外跑邊穿衣服。那時候我們倆幾乎形影不離,一塊吃飯,一起逃課,一起通宵,就連上廁所也不分開。記得第一次上通宵時兩個人湊錢要了一台機子,輪流着玩了一晚上,結果後來的一個星期早上都沒起來過。

  我端着酒杯對起龍說過完年了我和你一起到北京找工作,到時候咱倆還租一間房子睡對鋪,我們聯手自己干,自己給自己打工,再不受人剝削了。起龍喝了口酒問我,你說現在是個什麼年代啊,工作難找房子買不起,連肉都快吃不起了,以後拿什麼娶媳婦,註定要打一輩子光棍了。我們小的時候上大學不要錢,等到我們上大學了上小學又不要錢了,我們不找工作的時候工作是包分配的等到我們找工作了刷廁所的也要文憑了,我們不結婚的時候,推個自行車就能把媳婦領回來,等到我們要結婚了,開輛汽車都不一定嫁給你。你說這是一個什麼年代!

  這就是個操蛋的年代,老夏在一旁說,

  好,為了這個操蛋的年代,乾杯。

  我們一邊說話一邊喝酒,往往酒喝多了話也就多了,雖然舌頭有些不聽使喚說話有點禿嚕,但每個人還是不停的在說,似乎要把這大半年的不如意全部傾訴出來。期間每當我們達成共鳴的時候四個酒杯就碰在了一起,大頭忘了自己不會喝酒,老夏也忘了臉上的痘痘,總是一飲而盡。就在大蝦快要吃完的時候,老夏不知是忽然覺得餓了還是讓酒給喝醒了,忽然一拍大腿說:我虧了,整整一鍋蝦我一個也沒吃全讓你們吃光了。然後拿起筷子在鍋底里翻來翻去的找蝦吃,最後也只找到了一隻小蝦,一口吞下皮都沒吐出來。氣急敗壞的老夏見找不到蝦吃居然夾了塊姜放進嘴裡,猛嚼了幾下,張開嘴半天沒動,就在我們疑惑不解的看着老夏的時候,老夏忽然說了句令我們都差點暈倒的話,他說:姜還是老的辣啊!隨後老夏在涮菜的時候一個勁的往自己碗里盛菜,我們剛放進去的生菜全讓老夏給夾走了,邊夾邊說剛才你們吃了那麼多蝦,現在也該我吃了,你們誰也別和我搶。事實是我們誰都沒想和他搶,因為我們都吃飽了,而老夏自己吃了一大堆生菜。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始下雪了。雪花像羽毛一樣從灰濛濛的天空幽幽的飄下來落在地上,給這座灰暗的城市穿了一件雪白的外衣。雪已經很厚了踩上去吱吱的響,這樣大的雪已經幾年沒有見過了,記得去年只下了一場小雨。這讓我想起了高一時的那場大雪,也像今天這般大,只一個晚自修的時間地上就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整個校園被裝點成了銀色的世界,大頭帶領我們宿舍八人到操場打雪仗,打敗了其他宿舍所有男生。當時我們採取的作戰方案是只要抓住一個就一齊衝上去,把這小子壓在最下面,讓這小子吃滿嘴的雪。那天打完雪仗我們的衣服都濕透了,頭上直冒白氣,各個像練了高深內功似的。回到宿舍把衣服放在暖氣上烤,蒸汽嗞嗞的冒上來,整個宿舍像桑拿房似的。

  忽然就很懷念那時的生活,一起翹課,一起踢球,通宵上網沒命的做題,還有那時我暗戀的女孩。這一切都離我越來越來遙遠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想不起來。我張開了雙臂在雪地里又唱又跳,大頭指着我說,看,喝醉了,不能喝就別喝,像我,說不喝就不喝,這樣在大街上又叫又跳還以為天上掉銀子了。說完,老夏和起龍一齊抬頭往天上看。

  在那一刻我只是想找回當時的感覺,再一次銘記下我們的青春。我曾迷戀的姑娘啊,你現在又在哪!

  冬天的夜晚大街上行人稀少,過了下班時間就不再有什麼人了。當黑夜籠罩這座城市的時候,一盞盞溫暖的燈光亮起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此時已是萬家燈火了。我們四個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穿過了一條條街道,積雪在我們腳下吱吱作響。路過黎明廣場時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走近了看原來是賣孔明燈的。用宣紙糊的四方盒中有一個小小的蠟燭,蠟燭漸漸的燃燒,燈內的空氣受熱膨脹慢慢變輕,然後紙燈脫離手心飛上天空,漸漸升高,化作天邊一個橘黃色的小點,最後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賣燈的老闆說在燈上寫下自己的願望如果燈能飛起來願望就能實現。雖然我們都不信有許願這類的傻事,但還是買了一個並把願望寫在了上面。大頭寫得是廈大等着我,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女生呢。老夏寫的是我有一個夢想,我想找一個姑娘。我們齊聲說,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起龍寫的是,輕輕鬆鬆過四級。我說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耳熟,起龍說是他買的一本四級參考書的名字,可惜他從來沒看過。難怪聽着這麼耳熟。最後是我寫的,25歲前一切都可以重來,25歲前我們不怕失敗,25歲前我寫過自己的小說,25歲后我希望一切會更好。老夏說煽情,起龍評價說做作,大頭數了數字數說,你寫這麼多也不怕飛不起。

  我們四個伸出手掌把燈托在中間,看着微弱的火苗在寒風中輕輕的搖曳,過了好一會都沒動靜。

  看,我說飛不起來吧,大頭說。

  人家一個燈就寫一個願望,我們寫四個,能飛起來嗎?太沉重了。

  就在我們的一片質疑聲當中,此燈突然脫離我們的手心,像一隻輕盈的蝴蝶般翩然的飛了起來,我大叫,它頂住了壓力,它飛了起來。大頭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想不到這東西還真能飛起來。小小的孔明燈在寒風中搖曳着越飛越高,我們都仰着頭看着它飛向黑色的夜空中,桔黃色微弱的燈光就像黑暗中若隱若現的燈塔,指引着我們找尋自己的方向。那一刻我真的相信這小小的燈就代表了我們所有的願望,它真的會讓我們夢想成真,我想他們三個一定和我想的一樣。

  新年很快就到了,伴隨着新年的鐘聲我們的年齡又長了一歲。大年初一節節的爆竹聲中,我蒙在被子里不願起床,其實我整晚都沒睡着,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鬧鐘看,時針,分針,秒針相遇了又分開,最終重合在十二點的方向,只一秒鐘,2007年過去了,新的一年來了,然後他們分開,開始了又一次的輪迴。昨天還只是一天,今天就變成了一年,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我盯着時鐘,想着我們的大學就是這樣走過的,我們的歲月我們的青春,一天一天忽然變成了一年。

  初五的時候起龍走了,在火車上發短信給我:早一點去北京找工作了,過年已經不再是我們的節日了,你不是說過也要來北京嗎?我在這裡等你。起龍說得沒錯,過年已經不再屬於我們了,從前的過年是一種快樂,小的時候有壓歲錢可以拿,後來過年可以放假不用補課了,每過一次年就意味着我們離成熟又近了一步,所以那時總希望快快長大。然而真的長大了才發現曾經的天真和快樂都隨着成長一點一點消退了,只剩下記憶里殘存的一絲絲美好回憶。成長的過程有它特有的蒼涼,這種蒼涼在我們的心裡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讓我們在步入成人社會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彷徨。

  後來大頭也去了北京,本來大頭說考完了研要休息半年的,看來現在也要提前找工作了。臨走時大頭讓我和他一起去,我告訴他學校里還有一些事情,等我把學校的事情辦完了,就去北京找他。大頭說只能明年再聚了,我知道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大頭走後只剩下了我和老夏,我常叫老夏出來喝酒,喝酒的時候我們都很少說話,只是盯着櫥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一次我問老夏,你現在能一眼認出你初中的同學嗎?

  要認出來的話一眼就認出來了,要認不出來的對我說話也認不出來。

  老夏說得沒錯,我們認出來的都是一眼就認出來的,沒有認出來的就擦肩而過了。我告訴老夏前幾天在大街上我看到了兩個初中同學,都是工作了的樣子,我不敢上前打招呼,我的腦海里還是他們初中的樣子,不知道他們的記憶里是否還有那時的模樣。我問老夏要過多少年我們才會認不出曾經在一起的人,比如從前的初中同學,比如現在的我們。老夏說那要看人的變化,就比如他,若干年之後我一定認不出他,因為他衰老的別人快。我說老夏以後我們會變成這樣嗎?老夏只是喝了一口酒眼神飄渺的向窗外望去。

  我一直在家呆了很長時間,老夏走了我還在家呆在,因為老夏要上課,而我半年沒上過課了,學校早讓我們畢業出來找工作了。我遲遲的不願離開,因為我知道這次離開就真的要走進社會,步入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了,我覺着我還沒有準備好,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旅程。可是我還是沒能頂住我媽的嘮叨,我媽說我是家裡唯一吃閑飯的人,要我出去找份工作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似的在家睡覺了。這種話從我早晨睜開眼一直說到晚上睡覺,我覺的家裡也不再是我避風的港灣了,我必須走出家門了。於是在三月的中旬我踏上了南下返校的火車,北方的三月還是刮著刺骨的寒風,溫度低的驚人。當火車的汽笛聲響起時廣播里傳來了列車員溫柔的聲音:歡迎您乘坐本次列車,本次列車的起點是石家莊,終點是廣州,雖然現在石家莊還是寒冷的冬天但廣州已經是溫暖的春天了,這是一列開往春天的火車。

  開往春天的火車。如果這世上真有開往春天的火車該有多好啊。

  車上很無聊,我給老夏發短信,老夏一直不回,我又給大頭髮,大頭回信說,考研成績出來了,他考得還不錯,即使上不了廈大還能調劑一個不錯的學校,他現在正在學校準備面試呢。這時起龍發來短信說他通過四級了,而且在北京找了份不錯的工作,等到拿到四級證書就能正式工作了。起龍在短信里還說,難熬的時候總會過去,挺一挺就能迎來勝利。他在北京等着我。

  我抬頭看着車窗外廣袤的平原,田野里一片綠油油的景觀,沉睡了一冬天的麥苗在溫暖的春風下破土而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透過車窗我看到了滿眼的春意。這時老夏回短信來說他正和那女孩約會呢,沒顧上回我短信。真是見色忘義啊!老夏說他現在滿眼都是春天。我正想回短信告訴老夏別得意忘形了,這時電話突然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

  你好,請問你是趙磊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春天出版社的,想和你談一談你的小說的事……

  這世上真的有開往春天的火車,每個人都會搭上這趟列車,只是之前我們必須經歷冬天。雪萊不是說過: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我給他們回短信,我正在開往春天的火車上。筆名:麥田裡的守望真實姓名:張岩Email:性別:男年齡:22職業:大學生電話:地址:廣東省中山市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電子工程系327信箱05電科張岩(收)郵編:528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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