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罵

　　我管教孩子的方法不多，經常是為圖省事，一罵了之。我以為動手太傷肝火，又不夠文明；說教，又沒有那份耐心，自己也缺文化；罵是中庸之法，兩極相權取其中，有過之無不及。好在兒子爭氣，這些年來沒少為自己掙罵。

　　記得兒子小的時候，有次趁我一會兒不在的工夫，他將掃床用的刷子，沾着痰盂里他的尿刷雪白的牆，嘴裡還不停地嘮叨：“幹活，多棒。幹活，多棒。”見我回來，他還一臉得意。我知道像他這麼小，除了懂罵，還能聽懂什麼呢？於是一頓痛罵，以雪白牆之恨。

　　一日，給他喂飯，不吃，硬塞，仍不吃，僵持。突然，他開出條件：“除非你給我弄個駱駝燒着吃，否則……”他這不是掙罵是什麼？

　　有回散步，我告訴他：“馬路是用來走路的。”他馬上接話：“馬路邊是用來尿尿的。”我問：“你為什麼要尿尿？”他答：“因為憋。”並鄙視地送了我一個白眼球，心想：連這都不懂。

　　這麼“鈍”的兒子，有誰還願意調教呢，只有罵了。

　　初上小學，新學了“要”字，我要他組幾個詞，他組：“要錢、要飯、要命。”我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不要死。”他說：“對，還有要死。”

　　學校組織看電影《董存瑞》，回來后他津津有味的樣子，我以為他真受到教育了，便問他：“董存瑞叔叔是怎麼死的？”他很乾脆地告訴我：“董存瑞叔叔是自殺。”

　　我狠狠地給了他一頓“革命”的罵。

　　有回在他表哥家，他玩了整整一下午不見人，回來時一身泥水。問他一個下午都幹什麼了，他滿腹委屈大倒苦水：“表哥說樹林里有大哥哥大姐姐在親嘴，其實根本沒有，害得我等了一下午，身上都弄髒了。”

　　他這是中了“黃毒”，可我又不敢跟他說明白，只有罵！

　　上語文課做作文，題目是《我的老師》，小兒想拍老師馬屁，寫道：我們的朱老師，雖然是個女的，管我們可嚴了，誰要是不做作業，就要被拉起來打一頓……果不其然，他自己被朱老師當場從座位上拉起來：“庄 菖 菖，你說！我幾時打你啦？”遂痛斥一頓，另加作業本上一個大大的紅叉叉，末了，還有那句最可怕的話：讓你爸爸來。

　　小兒曾經問過我們：“你們不能對我好好說話嗎？幹嗎非要兇巴巴的？”他媽說：“對你凶，是要你夾着尾巴做人。”小兒不解，只有山上的狼才夾着尾巴？其實我知道，除了山上的狼，還有落水的狗也夾着尾巴。但我不希望他成為這狼或那狗，我只想讓他當個既不欺負人，也不驚怕人的“狼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