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個寫真你瞧瞧

　　歐志國在大學時學的是營銷，畢業后應聘到一家廣告公司工作。這天，公司接到某保健酒廠標的三十萬的廣告訂單，歐志國根據名為大山牌的保健酒價格低廉、以農村中老年人為主要銷售對象的特點，設計了這麼一個電視廣告創意：一個憨厚純樸，體格健壯的農村老漢，穿着厚厚的衣服來到熱鬧的商店裡，掏錢買了一瓶大山牌酒，當場喝光了，想再買時又沒有錢了，老漢於是脫下一件衣服放在櫃檯上，店主又給了他一瓶酒，老漢大喜，又脫下一件衣服，店主又給他一瓶酒，直到只剩下褲衩，老漢還說要酒。然後鏡頭切換，畫面出現農村老漢赤裸裸的背影。老漢提着兩紮大山牌酒，朝遠處綠幽幽的大山走去。然後出現響亮的配音和醒目的字幕：大山牌酒，愛你愛到赤裸裸！

　　老總和廠家代表都很滿意這個創意，按說節目製作很簡單，找人拍幾個買酒和脫衣服的動作，再拍個赤裸裸的背影，然後用電腦動畫合成就行了。可公司出錢找了幾個藝術院校的人體模特來拍了幾次，廠家都不滿意，說要真正的農村老漢才行。因為公司里只有歐志國是從農村裡來的，老總便把找農村漢子的任務交給了他。歐志國心想這廣告只在外省電視台播放，如果找本村人來拍，村民肯定看不到，再說這年頭只要出得起錢，叫人裸奔都行，找個農村漢子拍光屁股又有何難，便拍着胸脯打起保票：“沒問題！你給我十天時間，保證搞定！”可事情卻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容易，歐志國找了好幾個他認為會幹的人，可他們一聽要拍光屁股，就嚇得直搖頭，說他們雖然窮但還沒有窮到賣屁股的地步，讓歐志國哭笑不得。

　　歐志國急得嘴巴都起了血泡。這天，平時很要好的同事丁遠忽然一驚一乍地說他發現了個合適的人選。歐志國問哪個人，丁遠咧嘴笑了，說：“你爸啊！我敢打賭，他肯定願意！”歐志國心想這絕不可能，因為自從他懂事起，無論春夏秋冬，他從沒見父親在大庭廣眾之下光過膀子。讓沒光過膀子的人來拍寫真，這不是天方夜譚嗎？！歐志國正愁得發慌，便開玩笑地在紙上寫下鄉下父親的電話號碼，對丁遠說：“我就打這個賭！”丁遠看看號碼，呵呵一笑，拿起電話想了半天，就真的把電話撥通了，對歐志國的父親說，歐志國碰上麻煩了，父親連忙問是什麼麻煩。

　　丁遠嘆了半天氣，說：“是這樣，我們公司剛把志國解聘了，他現在想應聘到另一個公司，按他的能力應當是沒問題，可偏偏那公司老總出了個難題！”父親問什麼難題，丁遠說：“因為不久前有幾個人在應聘材料里加進了他們的寫真照片，老闆覺得這樣挺好，要求凡是應聘的人都要交寫真才行！可志國他害羞呀！不敢拍寫真，您說這怎麼辦好呢？”

　　父親一聽，沉吟了一會兒，問道：“所謂寫真，就是拍光身子的相片，對吧？”丁遠說：“對對！不過就一張正面一張背面，正面那張可以穿褲衩，拍背面的那張才是光身子的！”父親一聽笑了，說：“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叫他等着！明天我就去拍個給他看看！”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丁遠放下電話，歐志國掐着大腿直叫暈，難道父親真的忽然開化了？

　　沒想第二天父親真的來了。歐志國把他帶到影樓，折騰了半個鐘頭，父親出來了，額頭上汗水涔涔，顯然這寫真拍得他緊張極了。可他嘴裡卻很輕鬆，對歐志國說：“看到了沒有？有什麼好害羞的，我這不是拍完了？好了，現在輪到你啦！”歐志國不想讓父親知道這是一個騙局，進攝影室待了半個鐘頭才出來。

　　折騰自己多天的事情竟然這麼輕輕鬆鬆解決掉了。歐志國送走父親回到公司，把丁遠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說：“我當兒子的看不出來，你倒看出來了！說說，你怎麼知道我爸會同意的？”

　　丁遠把一張相片放在桌上，說：“都是瞎貓碰上死老鼠，你運氣好！”

　　歐志國一看，原來這是一張父親咬生螃蟹的照片。那是去年春節，歐志國回鄉下老家，去城裡當保姆的柳嬸也從城裡回來了。柳嬸跟父親說城裡人把活蹦亂跳的蝦放進碗里，加鹽加酒，不一會兒就拿來吃了。父親一邊洗菜一邊不聲不響地聽。一棵菜的菜心裡藏着一隻拇指粗的小螃蟹。父親看見這螃蟹，就滿不在乎地對柳嬸說：“你說的那叫醉蝦！看我的，這螃蟹我不放鹽也照樣吃！”父親說著把螃蟹抓起來，丟進嘴裡吃掉了，把柳嬸看得目瞪口呆。當時歐志國拿着相機到處亂拍，剛好將父親把螃蟹丟進嘴裡的瞬間拍下來了。歐志國回公司后，把在鄉下拍的照片給丁遠看，丁遠覺得很有趣，歐志國就送了一張給他。歐志國到現在也弄不明白，父親當時簡直像個淘氣的小孩。

　　丁遠說：“我那天看到這張相片，就想象你父親這麼情緒化的人，說不定敢拍。我哪想到他會這麼爽快？”

　　老闆說三天後可以拿照片，兩天後歐志國就去了。老闆說相片被那個老頭拿走了。

　　歐志國連忙趕回鄉下，見父親不在家，鄰居大媽說好像去柳嬸家了。歐志國便去柳嬸家，看到房門虛掩，房裡傳來父親與柳嬸交談的聲音。父親與柳嬸的年齡差不多，都五十歲上下年紀，歐志國的母親死得早，柳嬸的丈夫也死得早。歐志國從懂事起，就隱隱約約覺得父親與柳嬸的感情挺好的。這幾年來，歐志國也想讓父親把柳嬸娶了，好有個伴兒，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歐志國便悄悄從門縫往裡瞧，只見父親望着柳嬸的眼睛，問：“你明天還走不走？”柳嬸說：“走又怎樣，不走又怎樣？”父親說：“只要你不走，我保證在三個月內堂堂正正娶了你！”柳嬸說：“這話你不止說過一次了！”

　　父親說：“不錯！我以前也這麼說過，可都因為害怕別人說閑話，這回我可是來真的了！”柳嬸說：“我憑什麼相信你？”

　　父親從懷裡掏出兩張相片，說：“就憑這個！”

　　歐志國一眼看出來，那相片正是父親的寫真照。柳嬸看見那相片，兩眼放光，顫着聲說：“哎呀！你個老不死的，真敢拍啊！”父親得意洋洋地說：“那天你開口閉口說城裡人怎麼開放，我就說哪天我拍個寫真來給你瞧瞧！父親頓了一頓，說，“還有更重要的，你仔細看一看，我的屁股上有刀疤嗎？”柳嬸獃獃地看了一會兒，說：“沒有刀疤啊！可你為什麼一直不光膀子呢？”父親嘆了口氣說：“還不是因為窮！發生那事的第二天，村長來到我家，拿出三百塊錢放在桌子上。他說只要我以後不在人前光膀子，這錢就歸我！當時我媽生着病，三百塊錢足夠救我媽了！當時正是大熱的天，我連着好多天不在人前光膀子，直到幾天後我去找你，你不理我，我才知道，我上村長的當了……”父親還沒說完，柳嬸的眼裡忽然湧出淚來：“這麼說肯定是我爺爺看在村長的面上，才說假話了！我錯怪了你！我明天不走了，以後也不走了，我給你當保姆！”

　　歐志國這才知道，父親與柳嬸之間有一個藏了幾十年的秘密。原來年輕的時候，父親與柳嬸是一對深深相愛的戀人。當時村長的兒子大毛也對柳嬸垂涎三尺。一天晚上，柳嬸正在簡陋的木房裡洗澡，忽然一個光着身子的男人悄悄打開門，從後面抱住了柳嬸。柳嬸嚇得大喊救命，柳嬸的爺爺拿着一把殺豬刀沖了進來，可還是讓那男子逃跑了。當下有人偷偷議論，說那男人背影很像大毛。第二天下午，村裡的廣播里說，有人懷疑那個想非禮柳嬸的男人是大毛，而且柳嬸的爺爺可以證實那個男人的屁股上有個大刀疤。在這個廣播播出的同時，大毛光着膀子在村裡搖來晃去，動不動就露出半邊屁股給人看……

　　這事過了沒半個月，柳嬸就接了另一個男孩的訂婚禮物，這之後，父親就從來不在人前光過膀子……

　　後來，歐志國的那個廣告做成了。三個月後，當父親把柳嬸迎進家門時，大山酒就擺在他們的酒桌上。本地電視台也開始播大山酒的廣告了。村裡人看了廣告都大吃一驚，說廣告里那個光屁股的男人多像歐叔呀！柳嬸和父親聽了都捂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