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了古董就回家

　　胡海外出打工時，兒子出生整三個月。好幾回，夢裡見到兒子胖嘟嘟的臉蛋在笑，醒來，胡海想，這小子不但笑得好看，叫的聲音尤其響亮，是塊當歌星的料。胡海真捨不得妻子和兒子呀，但家裡沒多少積蓄，不出來掙錢，今後怕給兒子說個媳婦都難，更不要說當歌星了。

　　胡海運氣好，沒多久就在一家古玩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古玩店老闆黃大鵬對他不錯，偶爾還會教他一些基本的古玩常識。一件並不顯眼的古董，價格高得直令胡海咋舌，他真希望自己也有一件這樣的古董，賣了錢，就能和老婆兒子天天在一起了。

　　轉眼到了年關，胡海領取了全年工資，向老闆黃大鵬告了假。正準備去買火車票，黃大鵬對胡海說：“不巧得很，我這兩天有點急事外出，你能不能推遲幾天回家？”胡海猶豫着，但想起平時老闆對自己的好，就又答應了下來，反正臘月二十八回到家也不遲。

　　第二天早上，有人拿了一幅古畫要賣給古玩店。胡海展開畫作，細細鑒賞。這是一幅清朝畫家的山水作品，保存完好，畫中人物呼之欲出。胡海問那人要賣多少錢，那人伸出五根手指。“五萬？”胡海問。“不，不，一幅破畫值不了那麼多，我手頭緊，只要五千。”那人顯然是個外行，又或者這幅畫是從哪裡偷來的，他急着脫手。胡海心裡一陣狂喜，但他還是按捺住激動，說：“這幅畫是贗品，雖然時間有點長，但最多只值兩千。”那人也不還價，拿了畫要走。胡海急了，說五千就五千，成交。胡海把畫反覆看了又看，確定是真品無疑，照目前的市場價，少說也能賣個八九萬。胡海剛想打電話告訴老闆，心裡卻打起了小算盤。自己打一年工也就能掙個八九千，除去生活開銷，最多只有五六千帶回家。如果把這幅畫據為己有，轉手賣掉就相當於自己好幾年的工資。

　　沒幾天，黃大鵬回來了。胡海收拾東西去車站買了票，然後又到另一家古玩店想把那幅畫賣掉。然而，令胡海意想不到的是古玩店老闆竟然說那幅畫是假的。胡海不信，那老闆就指出了三處偽造的痕迹。望着那幅花五千塊錢買來的古畫，胡海這才知道了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在家鄉小站下了車，胡海一邊捶打着腦袋一邊往前走。從小站到他家的路並不遠，但胡海卻走了好幾個小時，也走得特別艱難。口袋裡沒有幾個錢，拿什麼向妻子交代？突然，胡海腦里靈光一閃，他想到了附近的一座荒蕪的軍事古堡。據老人傳言，好多年前，朝廷派八路大軍血洗古堡，逼得古堡主人攜劍跳入了一個無底洞。胡海想，如果找到那把寶劍，少說也要賣個幾十萬。胡海折轉身到小鎮上把大大小小的繩子全部買光，準備用繩子下到那個無底洞，把寶劍撈上來。

　　經過自家房屋時，胡海還是忍不住站在窗前偷窺妻兒。兒子正在淘氣，妻子就假裝嚇唬兒子，可是小傢伙並不害怕，咿咿呀呀地表示反抗。胡海真想衝進房裡親吻妻子和兒子，但他還是忍住了，一個沒錢的男人，哪有資格享受天倫之樂呀！

　　夜幕降臨，胡海登上古堡，來到那個無底洞旁。無底洞冒着白霧，很神秘。胡海沒有絲毫猶豫，把繩子系在腰間，小心翼翼地在洞口踩點。一踩一試，胡海發現那無底洞離洞口一米以下的洞壁並不是光禿的，這樣就不用擔心下墜摔傷了，可以慢慢地攀着洞壁下去。胡海打亮手電，一步步向下移，過了好幾個小時，他的腳才踩着了洞底。洞底比洞口不知要寬多少倍，似乎還有水的滴答聲。胡海換了一對新電池，藉著手電光，在洞底仔細地找着那把傳說中的寶劍。然而，洞底不但沒有那把寶劍，就連人的一根屍骨都沒有，看來傳說中古堡堡主跳洞身死純屬謠言。胡海失望極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地哭。哭夠后，胡海這才發覺口乾舌燥。不遠處的洞底上有個小水坑，是洞壁的滴水造成的。胡海趴在地上，把頭伸進小水坑一陣猛喝。喝完，他突然發現水坑裡有個圓圓的東西。胡海一把撈起，擦凈黃泥，一看，竟然是一個銅碗，銅碗的背面還刻着一些花紋。胡海失望至極的心又興奮起來，這個銅碗和那傳說中的寶劍應該一樣值錢。

　　當胡海順利爬上地面時，天已大亮。胡海懷揣着銅碗，馬不停蹄又來到省城。他要儘快賣掉銅碗，爭取在臘月三十這天回到家裡吃團圓飯。找到老闆黃大鵬，胡海就把銅碗給他看。黃大鵬戴上眼鏡看了又看，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激動地說：“好東西呀！”胡海知道有戲，於是要價一百萬。黃大鵬摘下眼鏡，眯着眼盯着胡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最多給你五千。”“什麼？”胡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氣得奪過銅碗，只給了黃大鵬一個背影。

　　胡海又心急火燎地來到另外一家古玩店，老闆正要關門。胡海擠了進去，說：“我有個寶貝賣給你。”那老闆認得他就是前次賣假畫的那個人，就沒好氣地說：“沒見我要關門了嗎？我要回老家過年，登機的時間快到了。”“有錢你也不賺？”胡海問。“老婆孩子熱炕頭，掙再多的錢也比不上，你還是到別家去吧。”老闆不耐煩了。“我這個寶貝可是貨真價實，你不看會後悔的。”胡海說。到底是商人，那老闆最終還是耐着性子看起了胡海的寶貝，沒看幾眼，那老闆就把銅碗摔給了胡海，氣咻咻地說：“這個東西我見過，解放前貴州農村祭祖時用來請神的，值不了幾個錢，你還當寶貝呢！”老闆不由分說，把胡海趕了出來。

　　胡海不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從幾千尺深的無底洞里弄來的這個銅碗居然不值錢，就又找了幾個買主，可是一個比一個出的錢少。無奈之下，胡海又回到黃大鵬的古玩店。黃大鵬還沒有關門，正坐在門前往公路上張望，見胡海垂頭喪氣地回來，他站起身拍着胡海的肩膀，說：“怎麼樣？五千塊賣給我嗎？”胡海點點頭，極不情願把銅碗給了黃大鵬。

　　胡海揣好那五千塊錢，剛想走，黃大鵬叫住他，意味深長地說：“胡海，快點回家吧，你妻子打了好幾次電話了……”胡海回頭看了黃大鵬一眼，飛快地往火車站跑去。

　　臘月三十的下午，胡海回到了家裡，妻子正擺了一桌菜，倒了一杯酒，在等他。胡海喝得暈暈乎乎的時候，妻子問：“你曾經回來過？”“沒，沒哩。”胡海吃了一驚。妻子一下撲在胡海懷裡哭了，捶着他的胸膛說：“你倒賣古畫虧了五千塊錢，不好意思回家，就去無底洞探寶。你也不想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和兒子怎麼過？”胡海呆住了，好一會兒，他才問妻子：“你是怎麼知道的？”“當然是黃大鵬老闆告訴我的，黃老闆是個好人。他已有兩年沒和兒孫團聚了，今年本來是買好機票的，可是給你來賣銅碗耽誤了登機時間。你那銅碗最多值五十塊錢，黃老闆之所以要用五千塊錢買下來，是因為他怕你想不開！”

　　新年的鐘聲敲響，胡海倒了兩杯酒，一杯，他自己喝了，而另一杯，他是用來敬遠在省城沒能回家過年的黃大鵬老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