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起眼的朋友

　　看着空間里L發的照片，又使我想起了前年與他的一段經歷。

　　前年的一天，已經十多年不見的L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鹽亭，想見我。我是比較念舊的那種人，得知朋友來了，立馬打的過去，很快我就在城邊的一個露天茶園裡見到了他。他穿着一件又臟又舊的樂隊隊服，身邊放着一把小號，於是我知道，他的愛好沒變。

　　年輕時，我和他曾在同一樂隊里共事，當時搞樂隊原因有二：一是愛好，二是每晚掙五塊，這樣下來，每月一百五，在那個年代相當於我們兩個月工資。

　　他說這次來鹽亭，是因為一個朋友的兒子結婚，朋友請他們樂隊過來捧捧場。我當時想，這多年過去了，人都活了一大半了，他還在掙這種低賤渺小的錢，我不禁同情起他來，因為我知道他後來去了外地，但一直沒有正式工作。我問他這大老遠跑來，能掙多少錢，他說每場八十元，但是他說他不是為錢而來的。

　　聽他如此說，我覺得他很可悲，明明就是為錢而來，還不肯承認，故作什麼清高？

　　他繼續解釋道：“我們樂團經常到各地去參加一些活動，有時一分錢也沒有，主辦方有時就一盒盒飯，但是有音樂在，有朋友在，就有快樂在，這麼多年了，對音樂的熱愛始終改不了。”

　　我於是越發同情起他來，但令人有些奇怪的是，他說這話時還顯得頗有點自信。

　　我想，你吹牛吧！一分錢沒有你還去？傻啊你？靠什麼生活？總不會喝西北風吧？我望着他被歲月催老了的臉和掉光了頭髮的腦袋，我堅信我見到了一個現實版的阿Q，如此窘迫的生活還在我面前大談什麼藝術與追求！就在我感到很不舒服的時候，單位來電說有急事，我於是順理成章地結束了這次見面。

　　數月後，我去市上辦事，順便去拜訪了我一位老師，我當年與L共事時，他是我們的隊長，談話中我忍不住又問起L的近況，他告訴我，L自己開了個電子公司，經過多年打拚，他的企業已發展得非常不錯了，手下近百名員工，產品遠銷東南亞地區，個人總資產起碼好幾千萬。只是酷愛音樂沒有變，業餘時間參加市文化館的交響樂團，擔任小號手，後來老師還說到L現在已經完全用五線譜了，小號演奏也有非常大的進步，還喜歡旅遊、喜歡攝影、喜歡看書……我開始還在聽，後來老師說什麼我已無法聽進去了，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已變得通紅，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的汗顏。一時間，L那矮小的身材在我眼前慢慢變得高大起來，那毛髮脫光了的錚亮腦袋也變得不再難看，倒是我自己，愈發地變得渺小了。我不難想象，L創業初期，一定也是萬般的艱難，今天終於靠自己的雙手撐起了一片屬於他的天空，這其中又有多少次的跌倒又爬起？多少次的迷茫與無助啊？要知道，這世界並不是所有拚搏的人都會成功，更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去拚搏，在我們身邊，很多人二十年前就發誓要去拚搏一番，直到今天仍然在單位里拿着剛過貧困線的工資，悠閑地喝着茶、打着牌......由於老師這層關係，我後來與L聚過多次，只是每次見到他，我的內心總會莫名地踧踖，我會因我的以貌取人和先入之見而無地自容，雖然這件事已過去很久了，但直至今天，它仍象埋在我心中的一顆細針，使我每每想起它的時候，心裡便被那針狠扎幾下，讓我感到刺痛，也讓我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