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間

　　花店裡花的味道很濃郁，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品種的花。每每走過花店，花的香氣總會揉合在一起，迎面拂過每個人的身旁。

　　店是個叫蕭怡的女孩兒開的，從開張至今也算是有些年數。不論是情人節，母親節，或是其它任何的節日，都有很多人來買花。來過花店的人基本上都是常客，好些時候都來買過花。那些常客們見她總孤身一人開花店，賣花，不由得心生同情，時不時地來買幾束花。所有人都認為她可以把店面再擴大一點，然而她並沒有。一年，兩年下來，她那小花店依然開着，而且沒有停業過。

　　在蕭怡心中，她只懷着一個夢想，那就是讓她的弟弟有錢上學。她自小就得不到父母的疼愛，高中時因為家裡經濟條件困難，更是被父母要求輟學，外出找工作來資助弟弟的學業。對於父母的冷淡，她早已司空見慣了。她在輟學的那個時候老早就看不慣父母對她的偏見。

　　“錢呢，快拿錢給我，我還要吃早飯呢。”一聲粗獷的喊叫聲襲來，驚擾了在花店裡買花的人群。

　　蕭怡很清楚是誰，每個星期一她都會聽到這句話。她弟弟非她最清楚不過了，就是這個說話不太文明的，叫蕭偉的小子。他在花店附近的一所學校上高中，每個星期回家一次，每個星期向蕭怡要一次錢。但近段時間，他便經常來要錢，甚至夜裡來花店偷。蕭怡自然無奈，但她沒有任何權利去責罵他，因為父母不會允許他們的寶貝兒子受到差之毫厘的委屈，她在父母眼裡不過就像是個過場，弟弟學業結束了，她就被解脫了，愛嫁誰嫁誰去。

　　蕭怡不情願地拿了一些錢出來，“給，給你，拿去用吧。”她給的錢跟平常一樣多，本來想稍微少給一點，但她仍然給的和之前一樣。由於店裡的錢經常讓蕭偉給拿了去，她進購花的錢已經不夠了，只能買原來的幾分之一。

　　他接過那筆錢，像個痞子一樣笑了起來，看着蕭怡說道：“就這麼點，這麼點錢你讓我吃啥去，喝西北風啊！”

　　蕭偉一個勁地發泄憤怒，那一點錢不算少，但在他看來，拿着這點零碎，恐怕是一天都撐不下去。他對錢的渴望，正好比那如饑似渴，久不進食，久不喝水的人那般，在生死邊緣掙扎着。然而他只是害怕沒錢，沒錢他不能買更好吃的東西，做更好玩的事情。

　　蕭偉兩手緊緊地捏着她的肩膀，然而越是這樣就越顯得這種人快沒救了，眼裡只有錢的人還能拿他怎麼著。蕭怡眼裡噙着淚水，無力地摸了摸圍裙的口袋，拿出了一張褶皺，濕漉漉的一百元，遞到了蕭偉的手上。

　　“以後別把你的手心的汗味擦到鈔票上，那味道我不喜歡，我進學校了，你忙吧，加油賺錢。”

　　蕭偉說這句話絕不是好心，他只是想下次來索要錢時能拿得更多。他希望蕭怡可以為他一刻不停地賺錢，這樣一來說不定哪天自己會發發慈悲喊她一聲姐姐。

　　蕭怡茫然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在想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給這個人那麼多的錢，為什麼要那麼辛苦地賣花，到頭來自己卻一分錢得不到。蕭怡開始對父母不報任何希望了，這兒子他們是怎麼調教的，只知道花錢，還是他們從沒管束他。一連串的問題湧入蕭怡的心中，這些疑問將是無解的問題，因為沒人會為她解答，而且會一點點地囤積在心裡，埋沒掉整個心臟直到身心全麻木，然後便可以像個機械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玩兒命地賺錢。

　　但她又不想變得那樣，在命運中苟延殘喘，才能堅持到今天，她還想靠自己改變弟弟的命運，總歸是家人，家人總歸不能有偏見，不負責任。可以為家裡人生活無憂而努力工作，但不能辛苦工作下來卻令他們更傾頹。

　　然而事情總沒想象的那麼好，正如蕭怡高中時代被迫輟學，本以為哪天還可以重返校園，可一直沒能如願，她從沒如此迫切希望重回校園，看着蕭偉上學的模樣，跟行屍走肉沒區別，既浪費學費，又荒廢大好的年華。這樣到底自己賺錢是為了什麼呀？難道是為了證明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其實是在助紂為虐？

　　蕭怡變得很累很累，她成了那個思考者，被永遠定格在了那沒有想出答案的瞬間。她很想有人可以告訴她這些年她做的這些事到底是在幹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做？不到一天後，蕭偉又來了，蕭怡整天都在想着，一整天都沒有經營花店的生意，蕭偉一來，勢必她又會受到更大的打擊，她害怕自己會瘋掉。因而一聽到蕭偉的聲音，她便急切地想關店門，不讓他進來。

　　“喂，把門打開，快給我錢，我錢沒了。”蕭偉上氣不接下氣地嗚咽着，他急促地拍着門，哭了出來。

　　蕭怡最見不得他哭了，許多年前，蕭偉哭的時候，父母總會把氣撒在她身上。蕭怡吃力地走過來，全身貼在門上，痛哭了起來，“姐姐沒錢了，我快撐不住了，好累，真的好累。”

　　蕭偉感覺有些事與願違，於是握着拳頭敲打着門面，眼睛紅腫了，噴涌着淚水。他也並非心裡只想着錢，蕭怡的話有點觸動他，但他管不住嘴，生怕又將需要錢……這些話說出來。

　　一聲聲地門板震動的聲音刺激着蕭怡那條緊繃的神經，“姐沒錢了，回去吧，你回去吧。”蕭怡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她已經不能再去縱容蕭偉渾渾噩噩地活着了，她寧可讓蕭偉去父母那兒告狀或者讓蕭偉恨她一輩子，總比不知緣由地給錢來得好。

　　她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忽黑忽亮，她暈倒了。安靜地躺倒在地，她可以暫時避對現實，因為現實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睡夢可以讓她清醒，可即使這樣，睡夢中她仍會掙扎，掙脫這一層安靜的禁錮，亦如現實生活中掙扎着的她。她在哪裡都會掙扎着，因為習慣了，習慣這麼地生活，才能一直堅持下去。在夢中，她來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已改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