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的哲學——讀《妞妞》有感

　　女兒是水

　　在父親的心裡溫柔

　　把荊棘叢生的記憶

　　溫柔成一種倒影

　　女兒是春天

　　在父親的歲月里鮮艷

　　把沒有彩虹的道路

　　鮮艷成一片風景

　　女兒當然不是插曲

　　女兒是父親的宿命

　　使生存和死亡

　　都足夠平靜

　　女兒我的女兒是沙灘上

　　一串小小的腳印

　　我徒勞地阻擋海潮

　　我的徒勞是不朽的碑銘

　　女兒我的女兒沒有故事

　　留下了許多燦爛的笑容

　　一輩子只有一次生日

　　也只有一次飄零

　　~~~周國平

　　原以為經歷過太多磨難后，有關人生的很多靈感便會躍然紙上，但是我錯了，苦難是只能一個人慢慢咀嚼的痛。作為局外人，只能分享別人心靈的痛楚，卻永遠無法替別人分擔。最近幾天我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周國平的《妞妞》，感慨萬千，為苦難之下新生兒妞妞的遭遇而同情，更為苦難之下一個父親面對命運的無奈而揪心。讀完之後我發現我們每個人都是妞妞，每個人都是一個飾演悲情角色的父親。

　　“生命的第一聲啼哭是不夾一絲悲傷的，因為生命由之而來的那個世界里不存在悲傷，悲傷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產物。”每個人在迎接新生兒的時候，都揣着一顆虔誠的心靈，正如作者所說“對男人來說，唯有父親的稱號是神聖的，一切世俗的頭銜都可以憑人力獲取，而要成為父親卻必須仰仗神力”，但凡對於生命這神秘無法解釋的東西，即使不信神的人也會止不住對神充滿敬意，“一個親自迎接天使的人是無法完全否認上帝存在的，妞妞奇迹般的誕生使我相信生命必定有着一個神聖的來源”，作者和常人一樣像擁着天使一樣擁着妞妞，無論走到哪裡，那張像百合花一樣開放的光潔可愛的臉蛋總召喚着作者。

　　“我的幸福就像一直金燦燦的小球留在懸崖頂端，一眨眼就滾下了萬丈深淵。”，妞妞患了眼底腫瘤，儘管這件事聽起來是如此荒謬絕倫，但作者還是理智地一下子感覺到妞妞火不長了。作者開始回憶妞妞生前一串完整的因果之鏈，妻子的表妹將感冒傳染給了她，作者和妻子吵架

　　賭氣，遇到蠻橫的女醫生，被醫學博士用X光檢查，彷彿只要卸掉其中任何一環，就可避免後來的災禍。作者除了將被拒歸結於命運，又能說些什麼呢，一切無濟於事。"命運是神意志的別名，對它既不能說不有不能追問為什麼"，命運就是如此，它來時我們除了承受，又能做寫什麼呢。“在懂得留戀生命的時候死去，這是我們絕大多數人的命運”，或許人性總是有弱點的，事不關己時，只會渾渾噩噩地過活，等到快失去時才懂得珍惜。

　　要麼趕緊手術後果是當瞎子活十幾年，要麼就任由它一年後就會死去，這樣的抉擇擺在任何人面前都必然是痛苦的，“因為他無論怎麼選擇，悔恨已經是他的宿命”，現實總是使人揪心，這時我們做的往往是聽天由命，“由於選擇的權利是虛假的，人們拒絕承擔選擇的義務，聽天由命，把選擇的困境還原為一種命定的厄運了，苦難者不再擺出選擇的誇張姿勢，寧願申請麻木地站在受難的高崗上”，但聽天由命又何嘗不是一種選擇，以至於作者在經歷與妞妞相處的幸福時光時懊惱沒有早選擇手術，哪怕多活一天也好，但作者站在愛的邊緣始終是糾結的，如果妞妞盲着活了十幾年又會遭遇多少的痛楚。妞妞始終還是一個孩子，一個不會選擇的孩子，選擇的權利落到父母身上，痛與苦卻始終得由妞妞自己擔著。

　　在妞妞活着的一年零六個月里，她甚至還不會用言語完全表達自己的痛楚，腫瘤蔓延到喉部時，她只能本能地張大嘴，翻來覆去，輕描淡寫"磕着了"，磕着了，在成人都無法承受的痛楚下，妞妞簡短地表達着自己的意思“好爸爸找辦法”，在妞妞眼裡爸爸總會有很多辦法，他肯定不忍讓妞妞受這麼大的痛楚，可是父親是多麼無奈“我自以為愛你勝於世上的一切，可是現在我愧於這愛，面對命運，面對你的死和死前遭受的痛楚，這愛是多麼無力”。

　　“別的女兒遲早會身兼其它角色，你卻僅僅是女兒，永遠是女兒，我的永恆的女兒，你讓我做了永恆的父親”，當愛在災難面前變得多麼無力，我想這就是命運，雖然無力改變，但依然愛着。所有的災難在這面前都不堪一擊，所以認真享受生活，自己看似毫無價值的平淡生活卻是別人永遠無法奢求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