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蔭下話官聲
手機:M版 分類:世俗評說 編輯:小景
桑梓蔭下話官聲
小時候,一到中秋節,母親用剛打下來的小米麵攤黃子(類似煎餅),我們眼巴巴地在旁邊等着吃。但第一個黃子卻不讓小孩吃,母親總是說:吃了第一個黃子,長大了見官不敢說話,會沒出息。雖然我沒吃過第一個黃子,但一輩子也怕見官。
故鄉人分三姓:王、尚、劉。王姓人雖最多,但在官者鮮。從歷史上看,能領官銜者多在尚姓。據傳我岳父之曾祖名尚嗣劍,是大清朝廷的一名帶刀護衛。官職確否無從考證,但墳塋規格確實與眾不同,**時墳被盜掘,見露出來的墓室青磚拱碹,高可人立,墓道丈余,與薄棺淺葬者比,可見家業殷實。到岳父之祖父時因賭錢敗家,房產田地典賣已空,岳父年輕時流落定州城內及內蒙等地以挑擔買姜為生。所以岳父家落了個“貧農”的好成分。此乃祖蔭難久也。抗日戰爭時,尚姓人參加共產黨八路軍者眾,有個尚銀奎,抗戰時已是區長,解放戰爭後期他被抽調“南下”支援新解放區,不知何原因未行,結果官職除去,終身為農。假若不怕犧牲,隻身赴命,升縣團級幹部當不在話下。他兒子尚友良,乃吾小學同窗,自然有機會見到過他父親,個頭不高,滿臉慈善和祥樣,只缺少了威武果斷的氣魄。這在孩童年眼裡自然不是官,所以說不上害怕不害怕。
年輕時在家先務農后教書,不出鄉里,自然見不到外面的大官。我村在縣城任職的真正的官,倒見過幾個。那時在外上班的公家人,回家總是騎自行車。縣城在村東北三十里,我家住村東頭,他們來去總能有機會碰到。那時我村在外的最大幹部叫尚振春,聽說是定縣縣委的紀檢書記。老婆在家務農,他回家推一輛破舊自行車,一身土染的紫色衣服,看上去挺倔的一個老頭,鄉親們都說求他辦事難。他住村南頭,我家住村東頭,那時我一個毛頭小子,我知其名,其不識吾面,從無交往,求他辦事難易自然不得而知。熟悉的是他的女兒尚義坤、兒子尚超英,初中皆從我學。那時從工農兵中推薦上大學,有權勢的幹部把小學畢業的孩子都送去上大學了,他的兩個孩子讀完社辦高中后,女兒去縣城工廠上班了,兒子卻留在了農村結婚生子,后當了幾年民辦教師,他父親死後,因超計劃生育也被辭掉了。當時我村還有一個當官的,也出於尚姓,名文科,據說是定縣城關鎮的書記。他住村西頭,老婆起初也在家務農,印象中他比尚振春回家多,也騎一輛自行車,一進東忽村地界,只要路上遇到鄉親,他都下車打招呼說話,從村東田野路上一直推車子走到村西頭。在鄉親眼裡沒有一點當官的架子。父親總也以他為榜樣告誡我,說不管官做多大,一定不能擺架子瞧不起鄉親。後來我去縣城教書,回家也騎自行車,每到村邊想起父親的話,不敢視鄉親如不見,雖然嘴笨,也得按輩分,叔伯大爺地打打招呼。遇到街面上誰家有喪事,出殯時也得按父親的要求去抬靈幫忙。按父親的說法就是放下身段,掙個人緣。尚文科腦瓜比尚振春靈活點,他大兒子占宗,我們小學曾同學一陣,後進城讀書,去了保定惠陽廠當了工人。女兒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那時物資緊缺,鄉親們少不了托她買東西。我表叔家與尚文科家一個生產隊,我還曾托表叔找他女兒走後門買過一個理髮推子,解決了兄弟多人理髮難的問題。他在城關鎮當書記,人脈廣些,曾把本家幾個侄子介紹去工廠上班,那時家鄉人羨慕地很,但後來都下崗失業了。全村得惠與不得惠者,提起尚文科,還是很好的印象。
劉姓也出過官,前清劉秀才的兒子劉宗漢,解放后在明月店鄉政府任職,在老家也娶了個小腳老婆,也是自行車來去,家前有路通村南,奔東南方向的明月店,不走我住的東大街,自然見得少。那時鄉人只要種地納糧,遵紀守法,不像現在這個章那個證的求爺爺告奶奶地辦,所以很少與公家打交道,加上他在外鄉任職,鄉人與他交際不多。只覺得此人看上去比較板,但表叔與他住對門,常去他家串門嘮嗑,表叔到我家來時,時而說起他的不錯,自然也感到沒什麼官架子。劉宗漢家與岳父家比鄰,他的小女兒與拙妻是發小,幾個姐姐和一個弟弟書都讀得不多,均在家務農,日子也過得極為普通,劉秀才家的文曲昌興之象亦衰矣。劉姓還出過一官,是我們一個遠房爺爺,在村當公安員。權雖不大,仗憑兒子們多,在東頭街上可是說一不二、跺腳地顫的人物。一說話就瞪眼,橫得很。我祖母和母親背地裡總以“衙門裡”稱之,長輩們怕,我也怕。**時村裡鬧兩派,土包子們不懂國家大事,也不為爭權奪勢,就因為看不慣他以權壓人,我幾個叔叔都向了他的對立面,也因此結怨。現已過世多年,兒子們跟他學的霸氣也漸漸無鋒芒矣。
官無論大小,皆民出也。離鄉而不忘本,乃為官之道。其本何也?親民愛民敬民畏民。看今日,人入官場,棄鄉住衙,隔斷地氣;身攀高枝,阿諛諂媚,升遷有術。公出則前呼後擁,走馬觀花何知百姓疾苦;歸鄉則車窗緊閉,見鄉親不稱叔伯大爺。頭仰天而不視地,心貪權而不念情。更有甚者,貪贓受賄,包養情婦,恐天下財而不盡有,憾人間美而不盡享。殊不知,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貪婪權勢富貴,也不過是臭皮囊一具;留下清白官聲,才能傳後人幾世。回首前清民國那些奸臣賊子,其子孫為避罵名而隱居海外,不知其先人九泉下悔否?驚聞近日紛紛落馬的高官政要,不知其囹圄中悔否?余乃一匹夫,因無官無職才敢斗膽議他人之官聲,人或曰假若讓我為官,能否把持為官之道,沒有為國為民之大胸懷,沒有慎獨自警之大修養,沒有出污泥而不染的大定力,言之容易做者難矣!故寫此文共勉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