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丸--幻境_3000字

白衣獨持鋒，斬恨破萬重。光鞭揮遒掠虛影，當年笑顏空。

　　——題記

　　樹林。

　　夜涼如水，一彎新月似弓，清冷得不染片塵。

　　他站在夜風裡，任涼風掠過如雪的長發，穿透精緻的鎧甲，包裹着緊張欲碎的心。

　　片片葉子在冷風的召喚下飄落到他的身上，新月下的殺生丸孤獨桀驁地站着，斗鬼神在他手裡閃耀着奪人的邪氣，劍鋒指向面前同樣孤獨的身影。

　　“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鈴交出來。”殺生丸開口，俊美的臉上鎖着濃到及至的煞氣，襯得妖斑的顏色也更加深冷。

　　宛如邪寐。

　　身影無視鋒利無比的斗鬼神，冷笑：“堂堂殺生丸大人，竟然也有讓你羈絆的東西嗎？而且還是區區一個人類。”

　　好聽到女聲回蕩在寂靜幽邃的深林。

　　話音剛落，一道凌厲準確的劍氣慣胸而過，斗鬼神緊接而來，僅一招，就將她活活定在身後的樹木上。

　　“不知道珍惜機會。找死。”柔和的長發在夜風中溫柔地飄拂，殺生丸殘酷的瞳仁里看不到任何感情的波動。

　　他抽出自己的劍，將已經變成綠色的手指扣到了她的脖子上……

　　“殺生丸大人……”

　　他一滯，手指停留在敵人脖子上沒有繼續用力。因為他聽得出來，那聲音，分明是鈴的聲音：活波，明朗，卻帶有不易覺察的恐懼。

　　殺生丸堅定的手顫動一下，盯着靠在樹上血流不止的女子，難以置信。

　　——那聲音，分明就是從這個身體里發出來的！

　　“殺生丸……大人……”鈴的聲音漸漸微弱，飄渺若遊絲。

　　月光灑滿整個樹林，深夜在那一瞬間明亮如白晝，清冷諷刺的聲音在樹林回蕩：

　　“不知道珍惜機會的是你呀，殺生丸。我在你出劍的那一刻將鈴的靈魂放在了那具軀體里，是你自己殺了她，莫要怪我。”

　　他眉頭一皺，反手向聲音的發源出猛揮一劍，劍氣過處，有幾顆血珠濺落。

　　再也沒有了聲響。

　　鈴抬眼看着殺生丸，眼眸中迷離着乳白的霧氣，身體慢慢沿着樹榦向下滑，在蒼老的樹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殺生丸沒有遲疑，單手握住鈴的手腕，一股純正的妖力注入她的體內，封住了她四散的生命力。

　　但這是不夠的，如果不在天亮之前找到鈴原本的身體，那麼鈴，必死無疑。

　　她的生命，不是天生牙所能救得了的。

　　重重林木在殺生丸身旁掠過，他用極快的速度穿梭在密密的叢林中，搜尋着那個神秘而可惡的女子的下落。

　　找不到她，又怎能找到鈴的身體？

　　清冷的月光穿過樹梢的枝葉，投下搖曳的影象，整個世界籠罩着一層不真實的玄虛。

　　月華流瀉，卻如噬人的妖魔，在啟明星下漸漸淡去。

　　快要天亮了……來不及了……

　　焦灼之氣籠罩在白衣貴公子金色的瞳仁中，他猛然揮動手中的長劍，大片的樹木在濃烈的妖氣下紛紛折斷。

　　“殺生丸，你很傷心吧？”

　　又是那個聲音！

　　他警覺地聆聽着，樹林中一時寂靜如死。

　　“僅僅是為了一個人類的小女孩，你冷靜的心就失態到這般地步嗎？”空間中彷彿有光在匯聚，在頃刻間凝結成一個女子的身形，長而柔的白色秀髮在夜的涼風中微微飄拂，淡雅的鵝黃色長衣勾勒着她曼妙的身姿。

　　她就站在殺生丸面前不遠處。

　　在見到女子真容的一剎那，白衣貴公子握劍的手鬆動半分，深邃的瞳仁不經意顫抖着。

　　“……櫻繚師父。”

　　櫻繚。還記得她是西國當年除犬王外最出色的將軍，有着強大的妖力和冷酷的內心，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得以成為西國皇長子幼年的授業恩師。

　　殺生丸閉上眼睛，握住斗鬼神的力道又加重了許多。他橫劍在胸，保持着完美的進攻姿勢，聲音低沉冰冷：

　　“不過你早已不配是我的師父，今天，你的性命和鈴的身體，必須留下一個！”

　　櫻繚抬起手指，落下的樹葉重新隨妖力飛揚，她輕輕地笑着：“殺生丸，要想救那個卑賤的人類，只有一個辦法……”

　　枯黃的葉環繞着他飛舞，慢慢將他裹在裡面。

　　“……殺了我。”

　　在櫻繚聲音落下的瞬間，詩意般的黃葉陡然變成殺戮的細針，密密麻麻，直刺中間的殺生丸。

　　一道極白的閃電般的光亮起，飛揚的針同時化成粉末。斗鬼神遙指前方美麗的身影，白衣貴公子冷冷揚起嘴角，殺氣混合著妖力彌散向四周：

　　“就憑這種招數，休想動我殺生丸。”

　　“是嗎？”櫻繚淺淺微笑，“天快要亮了，你註定要輸。”

　　“愚蠢的自信。殺你，我根本用不了三招。”

　　兩道光芒連續發出，光鞭和長劍同時挾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打向櫻繚，光影迸濺，偌大的森林在重重光影的壓力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毀滅。

　　兩個頂級妖怪的決鬥，招招全力以赴，那爆發出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櫻繚身形飄忽，如妖之邪魅，靈巧地避開殺生丸絕殺的前兩招，渾不受力。

　　只剩最後一招了。

　　她將手橫放在胸前，正可以格擋住他破空而來的長劍，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長劍遞到面前的時候，她卻卸下了防禦，平靜地看着閃爍光華的利刃。

　　斗鬼神穿過她的防護，直插對方的心臟，鮮血如紅色的珍珠，順着劍刃滴下。

　　就在這一瞬間，朝陽突然從東方的天際沒有任何預兆地掠出，紅得如浴滿鮮血的猙獰的面龐，嘲笑着地上相互殘殺的妖。

　　天……竟然在這個時候亮了！

　　白衣貴公子冷如千年冰霜的臉上隱隱有抽搐的表情。

　　“咳咳……”血液流失，女子的身體慢慢散做光飄散在清晨的樹林，她咳嗽着，整張臉上帶着壓抑不住的笑意，“殺生丸，你很痛苦吧？呵呵呵……”

　　他沒有說話，右手緊緊纂着斗鬼神的手柄，竭力制止着手腕的顫抖。

　　“當年我一念之差起兵造反，兵敗被你所擒我亦無話可說，可是我的親人卻並沒有過錯呀！無論我如何地苦苦哀求，你都不肯放過他們，從你將他們殺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立下誓言，總有一天，我一定也會讓你嘗到失去摯愛的滋味！怎麼樣，殺生丸，看着最親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是不是非常痛苦？”

　　他的瞳仁驟然收縮，右手猛地用力將貫穿她胸膛的長劍拔出，不斷地有靈魂的光芒從她胸腔中快速逃逸，朦朧凄涼。

　　“無恥！”

　　光影流逝很快，轉眼間她只剩下氤氳在霧氣中的頭顱。女子嘴角刻毒的冷笑逐漸收起，帶着一分平靜的寞落，似乎有淚珠流下。

　　“我活着的目標，就是讓你像我一樣痛不欲生。這已經不僅僅是我的誓言，更是難以逃避的宿命。

　　雖然我逃出了你的手掌，卻無法逃出你母親的詛咒。而她的詛咒，就是我發下的誓言，只要誓言一日不實現，我就一日這般半生半死地存在於世間，有血無肉，有生無氣。

　　這是比死更讓我受盡折磨的酷刑……

　　殺生丸，你以為，師父就那樣小氣嗎？”

　　光依然在飄散着，他的眼前，已經完全是一片朦朧的霧，再也難以找到櫻繚的身影。

　　“其實，這只是一個我製造的幻境，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在這個虛幻的世界里，唯一真實的，就是我的死亡。

　　你已如我所願地痛苦，我也感受到了復仇的快感，不必要去為難別人。

　　只是殺生丸……你太讓我失望了。家族流傳的無上劍道……只有真正無情的妖才能練成，我無法練成……你也無法練成。

　　可是……我卻為你高興……因為你找到了要守護的意義……定然要比我這一生要快樂許多……

　　我的遺憾……由你來彌補……夠了……

　　謝謝你的成全……

　　我已厭倦了永生……也達到了我的目的……那麼現在……都……結束吧……”

　　白霧中的聲音飄渺而微弱，冷風吹來，終消散於深沉的林中。

　　似乎有什麼在虛空中碎裂，方才被破壞的樹林在他面前又恢復了原狀，松濤陣陣，鳥鳴聲聲。

　　仍是幽幽的夜。

　　他將劍插回腰間，從攖繚站過的地方走過。

　　沒有任何的停留與注視。

　　遠處，在邪見生起的篝火旁，鈴安靜地睡着……

　　耳邊，師父的話莫名地響起，那一句謝謝，究竟是謝他結束了她冗長的生命，還是謝他延續了她的夢想？

　　不過，這都不重要，幾十年前的恩怨都已經結束。

　　——鈴，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危險靠近你。

　　殺生丸輕輕笑着，溫柔地笑。

　　醉人如夢……

　　後記：　

山崖上，夜空里， 　

那個白色的身影 　

銀之發，金之眸， 　

是那樣的美麗 　

臉之淡，眉之清， 　

難以捉磨的神情

　　閉上眼睛， 　

玲那活潑可愛的身體， 　

常常對着自己微笑的臉， 　

總會讓人感到和藹可親， 　

自己經常會看到， 　

玲那清澈的眼眸。

　　閉上眼睛， 　

婆蘿那虛弱無力的身軀， 　

常常對着自己悲哀的臉， 　

總會讓人感到不解之情， 　

自己不會再看到， 　

婆蘿那迷惘的眼眸。

　　抬頭仰望， 　

灰暗的天空； 　

正如自己， 　

深遂的身影； 　

彎月如勾， 　

懸挂與天跡。 　

突然想起， 　

離別的話語。

　　自己的笑容， 　

是那樣的遙遠； 　

自己的死亡， 　

是那樣的恬靜。

　　自己的名字， 　

註定了一生的命運； 　

自己的樣子， 　

曾經被許多人銘記。

　　在人們的眼中， 　

自己永遠是兇殘的。 　

因為自己， 　

永遠不會想到手下留情， 　

甚至於自己的弟弟。 　

所以， 　

沒有人會知道自己真正的心。

　　自己不禁想起了在十六年前的另一個女子， 　

自己終於明白了她的心， 　

也明白了父親大人的心。 　

十六夜的話語， 　

“我很高興可以認識你。” 　

她在深切的認識我自己。

　　回到現在， 　

發現紛諍仍在繼續， 　

那可惡之極的奈落， 　

還有， 　

無法割斷血緣的弟弟。 　

而曾經， 　

一切的一切， 　

都已成為回憶。

　　暗夜依然沒有散去， 　

寂莫依然還在繼續， 　

自己依然凝望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