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你們笑了嗎？(6-11）_4600字

（六）　

今天是周六，一早起來就急忙地跑到窗邊，窗外的天空依然陰着，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廣播里說最近又來了一股冷空氣，這種陰雨天預計還要持續兩周。　

我收拾了一下書桌，理了理頭髮。最近發生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我的頭都要大了，昨天夜裡我去問父母我的過去，他們依然是閉口不答，並且說知道了對我是沒有好處的。我漠然的點點頭，如果他們不想告訴你，他們一定會找出種種理由來推辭的，這就是家長，所有的家長都是一樣的。　

我正想着，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說了聲：“喂？”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不停的啜泣。我清楚一定有發生了什麼，焦急的詢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別哭了，快說呀！”對方哽咽的說：“依雨，我是林欣琪。……”　

接着便又是連續的啜泣，我說：“林欣琪，別哭了，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涵，葉涵她死了！”　

“啊？”　

“嘟嘟嘟……”　

林欣琪把電話撩了，我聽到的只是忙音，晴天霹靂一般，以至於我的嘴一直是張着我都不知道。天呀！葉涵也死了！她也死了！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麼穿好衣服的了，又是怎麼來到林欣琪家的了。我只知道我見到的最後一眼的葉涵也笑了，嘴角也同樣是向上翹着，好像解脫了一般。　

葉涵是自殺，自己在家上吊自殺了，那條白色的上吊繩已經深深地陷到了葉涵的脖子里，一點點的血從脖子上滲了出來，染紅了那條奪命的白色吊繩。　

我踉踉蹌蹌地走回了家，“咣當”一聲關門聲，才我把我從迷離的狀態中拉了回來。琴菲菲死了，葉涵也死了，短短的幾天時間裡，一下就死了兩個人。即使我們不相識，我都會感到悲傷和扼腕痛惜，更何況我們是同學。雖然我們之前的記憶被抹掉，但在我們心中的潛意識裡還在關心的彼此，還在牽挂着彼此。我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昔日的同學就這樣與自己陰陽相隔了呢。　

正想着，頭突然開始猛烈的劇痛，陰雨的天氣，腐爛的枯樹，白色的吊繩，陌生女孩的微笑，還有一輛載着四個女孩的出租車失控一般沖向一棵大樹。這些在夢中才會出現的景象突然又閃電般地出現在腦海中，它們相互交錯着，更替着，混亂着。我這時才看清楚，沒錯，那輛出租車裡的四個女孩確實就是我、林欣琪，還有死去的葉涵、琴菲菲。　

我終於有了點頭緒。我們的記憶缺失了，應該就是在那場車禍中造成的，而且我們都僥倖的逃脫了死亡的魔爪，但是卻由於某種原因我們又要相繼的死去，為的是什麼？是可怕的咒怨，還是我們本應該就受到懲罰？　

我的頭在劇痛后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接着在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中睡著了。　

　　（七）　

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我就發現母親就坐在我床邊。真奇怪，我才意識到昨天夜裡我沒有因為噩夢而被驚醒，而是一直睡到了大天亮。　

母親面容憔悴的望着我，用手輕撫我的額頭，我看到晶瑩的水花在她的眼睛裡面閃爍着。　

她很不自在地說：“依雨，最近你們學校發生的事情我都通過你們老師已經都知道了，老師建議我們趕快轉學……”　

“什麼？”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打斷了母親的話，“轉學？沒開玩笑吧？”　

“依雨，聽媽媽說，我們必須轉學，你知道嗎？因為我不想再讓你牽扯到你不應該涉及到的東西，我希望你可以重新開始你的生活，走出陰霾。”　

“可是，發生的所有事情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讓我知道前因後果嗎？你到底想隱瞞到什麼時候，你以為這樣可以讓我躲開禍端嗎？”我拽着母親的胳膊大聲的質問，發出的聲音都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母親此時很委屈的哭着：“事情並不想你想象的那樣……其實，你們這幫孩子真的都是很善良的。一切都是誤會……誤會……”　

我知道母親在做過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決定要告訴我事實的真相了，我轉頭望了望窗外，雨珠依然掛在玻璃這張透明的臉上，由於雨漸漸的大了，外面是霧氣蒙蒙的，看不清過往行人的面孔。我很認真的想了想，霧氣的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端倪，它到底糾結了多少人的心。　

　　（八）　

你、林欣琪、葉涵、琴菲菲還有琪萌是五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你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你們的性格各異，卻在緣分的驅使下走到了一起。你做事穩重，卻時常透露出霸氣，所以是你一直充當著她們的老大；林欣琪膽小，但很溫柔；葉涵性格剛直，心直口快；琴菲菲很厲害，經常在你們中的一個或幾個被欺負時出手幫忙。而相比之下琪萌卻遜色了一些。她的成績不好，家境也很不好，人還很怯懦，平時老老實實的，卻老受到大家的欺負。你從前一回家，就給我講在學校，某某同學又怎麼欺負琪萌了。我經常對你說，你們大家要多照顧琪萌，經常幫幫她。你也一直很聽話，把你的老大做的很好，經常在放學後去琪萌家給她補課，有時她沒有錢買午飯，你們都會拉着她去吃肯德基。她一直都很感激你們，雖然她沒有跟你們說過，但她時常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小聲地說謝謝。那孩子多懂事呀，卻沒有好命。　

你們快樂的生活一直持續到高二。高二那年學習任務很緊，也就是所謂的黑色高二，整天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琪萌的家出事了。　

琪萌在高二的某一天突然生病了，而恰巧在那一天你們都去做研究性學習報告去了，沒有人照顧的她給父母打電話，結果那個催人命的電話，讓火燒眉毛焦急萬分的父母，將車開的飛快，結果他們的車就硬生生地撞到了大樹上，兩個人都不幸地離開了人世，丟下了琪萌一個人在這個世上生活。　

失去了雙親的琪萌此時最需要人們的關心，在她的心中也許早就布滿了陰雲，而這次意外又讓她的心雨傾盆而下。她也許受不了黑暗與寂寞，但心中的陰雨天憑藉她自己的力量她是無法驅散的，她開始消沉，墮落，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個人默默的淋着雨。　

學業緊張的你們可能都沒有關心到她內心的變化，所以你們依然拿她開玩笑，偶爾開懷大笑，你們以為她就是像平時一樣不開心，卻沒有想到她內心的雨越下越大，已經到了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地步，而漸漸發展成了抑鬱症。　

想一想她此時是多麼需要你們這些好朋友的幫助與支持，她多希望你們可以給她一隻手，哪怕一隻就好，拉她一把，讓她像你們一樣擺脫陰暗，在陽光下歡笑，可是你們誰也沒有做到。　

你後來和我說，有一天你們回班級，琪萌很認真地鼓足勇氣告訴你們她的家發生的變故，我想對於一個有着抑鬱症的患者來說，說出這些話是多麼的困難。而你們僅僅以為她的話不過是緩解緊張的學習生活中的一支鎮定劑。　

你們都笑了，很開心的笑了。在她幾乎都要流眼淚的情況下你們都笑了。因為單純的你們認為這只是一個玩笑。　

我想她當時一定心都碎了，那破碎的心割着她的血管，讓她可以瞬間泣血而死。她當時把牙都咬的咯咯直響，纖細的小手握緊了拳頭，是你們在滿心滿天滿世界的陰晦中拋棄了她，愚弄了她。在“陰雨天”，你們都笑了。　

這一切你們都沒有察覺，甚至當你們收到那條奇怪的短息時，你們依然沒有察覺到。　

“今天夜裡的雨好大呀，依雨、林欣琪、葉涵還有琴菲菲，今晚10；00我們在南山公園那棵老枯樹下見面，我有重要的事要說，不見不散。”　

　　（九）　

“求求你了，琪萌，別鬧了，下來吧！”　

“是呀，琪萌，你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可千萬別做傻事。”　

我們四個打着傘如約而至，卻發現今天的琪萌有些異樣。她沒有打傘，站在離我們50米遠的枯樹下，不讓我們靠近，樹枝上掛着一條吊繩，慘白的顏色在雨夜中顯得異常的刺眼，它來回的擺動着，好像在不停的掙扎。　

“你們別過來，誰也別過來。”她一個人站在雨中，大聲的沖我們叫着，雨水打濕了她的髮髻，打濕了她紅色的上衣，衣服像吸血蟲一樣緊緊貼在她的身上，我們這時才發現她那麼的瘦小，彷彿風一吹，她就可以被吹跑一樣，她那麼孤獨無助的站在那兒，雖然距離不遠，但一伸手卻觸及不到。　

“依雨、林欣琪、葉涵、琴菲菲，我恨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的朋友，為什麼在關鍵的時候拋棄了我，為什麼？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喜歡依雨，她總像大姐姐一樣照顧我，我也喜歡林欣琪，那麼溫柔。我很喜歡葉涵，總在我傷心時安慰我。我更感謝琴菲菲，幫我教訓欺負我的人。其實我很愛你們，也明白你們對我的好。可為什麼你們要在滿天陰霾時放棄我，不管我了。大人們說患難見真情，可我卻在患難中，看到了你們的冷漠與譏笑，你們根本就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根本沒有！！！”　

琪萌用嘶啞的聲音叫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她用力抓住了眼前的吊繩，然後又說：“我知道，我不過是你們眼中的玩偶，是給你們逗笑的，是吧，我說的沒錯吧？啊？”她質問我們，瞪着圓圓的眼睛，“聽到了沒有，回答我！！！”　

“我們，我們……”我們四個人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着突如其來的問話，搞的一頭霧水。　

“好，你們承認了吧！我就死給你們看，看你們還笑不笑我了，看到了嗎？今天下雨，像我的心情一樣糟糕，你們笑呀，笑呀！”她的臉開始扭曲，露出了猙獰的表情，她邊說邊把頭套在了吊繩上。 然後是一句：“陰雨天，你們笑了嗎？”……　

我們四個人驚叫着跑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張死去的臉，原來在這之前她就已經割開了手腕，她今天本來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卻早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琪萌死了，死的那麼毅然決然，沒有給我們留下一點解釋的餘地。她死去的臉上還掛着笑容，好像在說：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也不知道我們是怎麼離開南山公園的，又是怎麼樣坐上了那輛沒有司機的出租車的，好像在一開始，就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們都在受着詛咒，受着天譴。所以車才會發瘋一樣沖向一棵大樹，接着我們都……　

　　（十）　

我記起來了，什麼都記起來了，我看着母親手裡的照片，那上面5個笑逐顏開的女孩互相依靠着，一隻手擺出的是大大的V字，另一隻手都在握着站在最右邊的女孩的手。她們笑的那麼開心，她們的頭頂上是微笑的太陽，用它溫暖的鬍鬚撫摸着我們的皮膚。　

在這之後，我收到了林欣琪的死訊，這我已經早意料到的，甚至我都料到自己就會馬上的死去，但我必須在死之前告訴琪萌我們都愛她，我們不會嘲笑她的，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怪就怪在我們沒有給予她無私的關懷和幫助，可我們從來都沒有放開過她的手，真的……　

我見到了琪萌，見到了墓碑上琪萌的照片，在經過連續四周的大雨的沖刷下，照片已經模糊不清了，但依然可以看到她在笑，只是她的笑要比我們的當初的笑容好看。我流着淚告訴她，告訴她在自殺之前就應該知道的東西：我們愛你。　

一滴雨水順着雨傘的傘骨滴到了墓碑上，從琪萌微笑的眼睛邊流過。　

“你是嗎？琪萌。你在哭嗎？”　

　　（十一）　

“琪萌，別跑那麼快，等等我！”我上前一把抓住琪萌的肩膀。“看，怪像兔子的！”　

“琪萌，今天我們去吃深海鱈魚堡吧！”葉涵伸出舌頭，做出垂涎欲滴的樣子。　

“真欠扁！看着你我就像揍你，走吧，今天我請客，呆會兒吃完了再去南山公園！”琴菲菲拉着琪萌的手，對着葉涵揮舞着拳頭，傻笑着。　

“走啦，別??鋁耍　 林欣琪不耐煩地跑到了最前面。　

我們五個人手拉着手，留給地平線的是最甜美的歡笑聲。　

“知道嗎？南山公園改建了，曾經的什麼老樹呀，枯樹呀，都重新栽上了小樹！”不知誰說了一句。然後大家都笑了。　

滿天的烏雲也無聲無息地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