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遇見過？_3000字

天空哭泣了，水珠四濺。“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卻又點嘈雜。

　　他舉着傘經過圖書館時，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驚呆了。那張面孔如此熟悉。多年來，從沒有變過。或許是在他心裡，從沒有變過。她抬頭望着天空，眼神無奈而凄迷，伸出手，去接雨滴。一滴一滴，順着她的指縫向下流。頭髮和長裙都濕了，也不知道再向里站站去躲雨。獃獃地望着天，像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一樣迷茫。

　　“茶瑟。”她看見面前出現一片淺淡的無雨的天。她驚訝地望着他，“是你叫我嗎？”

　　他點點頭。一陣一陣的綠茶香氣飄入他的鼻。縹緲而苦澀。

　　“茶瑟，你還記得我嗎？”

　　她迷茫的搖搖頭。“嗯！我是茶瑟，可你是誰？”

　　“對啊！茶瑟，你不認識我的。可是，我們曾經遇見過。”

　　“我們曾經遇見過嗎？”茶瑟還是一樣的迷茫。

　　“茶瑟，我們曾經真的遇見過。在學校的海河韻，海河泉，還有來來去去的路上。茶瑟，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但我卻那樣深刻地認識着你。你想聽聽嗎？”

　　“你也是××中學的嗎？你也知道海河韻，海河泉嗎？”茶瑟的眼中終於閃現出難得的光彩。

　　“嗯！我們是校友，我們做了五年的校友，可能是因為我比你大一屆，所以你從沒有注意過我。但我卻記得你，認識你，你想停停嗎？”他注視着茶瑟那張清瘦蒼白的臉，等待着她的決定。

　　空氣中縈繞着淡淡的綠茶香氣。

　　茶瑟點點頭，說，“好，學長，難得遇上校友，我也很開心。”

　　“我第一次見你時，也是在這樣的天氣里。那天是初一新生報到，當時學校人很多，也很亂。”

　　“那天是初一新生報到嗎？那學長你在學校幹什麼？”茶瑟不解地問。

　　“嗯！是初一新生報到的日子。我是和幾個同學跑到學校玩的。一開始玩的好好的，但後來天就莫名其妙的下起了雨。我們幾個人跑散了，而我就向海河韻跑。遠遠的，我就看見一個人。她獃獃的站在亭子和雨的交界處，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她伸出手去接雨水，眼睛迷茫地望向遠方。不知道她想躲雨，還是淋雨，但她卻弄得自己很狼狽。”

　　“那個認識我，對嗎？我也記得報到那天，忽然下起了好大的雨。於是，我就跑到了亭子里去躲雨，直到我媽媽找到我，帶我回家。可是，我怎麼好像沒有看見過你？”

　　“我冒着雨跑進了亭子，就站在你身後，可你卻絲毫沒有察覺。就好像你剛剛站在圖書館門前的樣子，那麼迷茫，那麼不知所措。等了好久，你媽媽來了，她喊了你一聲‘茶瑟’，你才回過神來，和你媽媽一起離開。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記住了你的名字，‘茶瑟’。我跑進亭子時，就聞到了淡淡的綠茶香氣，直到你離開。那時還天真地想，你這麼蒼白又怎麼會是茶葉那種像被腐蝕的顏色，你應該叫‘茶香’，那種淡雅的香氣，悠長而深遠。”他說完這些話，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不住地搖頭。

　　“學長，其實‘茶瑟’的‘瑟’，不是‘顏色’的‘色’，是‘錦瑟’的‘瑟’。”茶瑟輕輕的笑了，臉上泛起淺淺的紅雲，很好看。

　　“嗯！我當時想，能跟你在一個學校真是太好了。即便不在一個班，偶爾也能看見你。可我抱着這種態度去參加開學典禮時，校長卻歡欣鼓舞地慷慨陳辭，說什麼初一新生為學校建設甘願遷往分校等等的話。我當時真想沖向主席台，把校長拉下來。現在想想，那時的想法真是可笑。兩天後，正式開學，你們順利地搬去了分校，但我們卻要留在總校。每次經過海河韻時，我都會想起那天你的樣子。那時候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兩年過去了，我卻始終沒有再見過你。在初三最後的日子裡，我想，也許我們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了。當我已經放棄希望時，沒想到學校竟然組織了一場初二對初三的籃球比賽，以紀念我們曾經輝煌的日子。我是初三球隊的，當我站在場上時，卻看見了擠在人群中的你，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消瘦。我一直沒有下場，直到比賽結束，我想再去尋找你時，你已經不見了。那天的人好多，我看着那麼多和你穿同樣顏色校服的人，就是沒有找到你。很亂，後來便放棄了。”

　　他停下來，看着眼前那個清瘦而迷茫的茶瑟。

　　茶瑟說：“是嗎？我都已經忘了，然後呢？”

　　“其實，那天我找你，是想問問你想考哪一所高中，可是沒有找到你，就算找到了，我想你也會惶恐的跑開。填報志願的時候，我想，就算我不知道你以後會去哪裡，至少這一年中，你還是在這裡的。也許某一天，你們還會從分校回來，那時就又會有見到你的機會了。可是那一年，你們好像太忙了，直到中考，你們都沒有再回來。等待了一年的我覺得很沮喪，沒想到上天竟然會這樣眷顧我，使我重新見到了希望。高二開學不久，中午我吃完飯，從食堂回到教室，竟然看見你穿着高一的校服，坐在海河泉旁的長凳上，膝上放了一本書。我看了你好久，你也看了書好久。可是，你一直沒有翻一頁書，就一直獃獃地坐着，直到你的同學來把你叫走。你們從我身邊走開時，我又聞到了那種淡淡的香氣，綠茶的味道。”

　　茶瑟不好意思地笑笑。“嗯！那時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愛發獃。”

　　“那天晚上放學回家時，竟然又看見了你，你一個人騎的好慢。”

　　“嗯？是嗎？可是那時候我都是和同學一起走的。”茶瑟迷茫地問。

　　“你回家時，是不是有好多路可以走，那你自己走時呢？”

　　“確實有好多條路，自己走時才走河邊，但我很少自己走的。”

　　聽了茶瑟的話，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無奈。

　　“難怪呢？難怪我一直以來，每天都走同一條路，可我卻一直沒有遇見過你。我們生活在同一所學校，可是卻好像生活在不同地國度，有着不可逆轉的時差。你還記得學校那時調整作息時間嗎？每個年級都高度自治，我彷彿又回到了初中的日子。雖然生活在一個學校，卻沒什麼機會見到你。可是心裡卻很開心。因為我知道，我們生活在一個學校，而你就在我身邊，我就感覺心滿意足了。一轉眼，我就上高三了，面臨著可怕的高考，並搬到了那撞專門給高三用的教學樓。我記得從那以後，我都沒有再見過你。知道距離高考還有兩個多星期時，我們模擬考，我依然走那條路，沒想到，卻意外的看見了你。還是以前的樣子，騎的好慢。所以，我也跟在你後面慢慢騎。在我們分差的路口有一個紅綠燈，那個燈時間很長。走的路上，我一直希望當我們走在那裡時，會變成紅燈，那樣，我就可以騎到你身邊。哪怕不和你說話，靜靜的停在你身邊，也會感覺好幸福。我遠遠的望着燈，看它紅了又綠，綠了又紅。看着那個即將變紅的燈，我滿懷希望，可你卻在綠變紅的最後一秒穿越了停車線，而我卻被紅燈阻擋在你身後。看着你逐漸消失在人海里，沒有回頭，也沒有停留。茶瑟，我以為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你了，沒想到，我們竟然又遇見了。茶瑟，我……”

　　“學長！”茶瑟輕輕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學長，你現在怎麼樣，最近還好吧？”

　　他低下了頭，說：“我，最近，還可以吧！明天我就要參加畢業論文答辯了，然後就要離開這裡了。你們也在準備考試了，對嗎？很忙，你要注意身體。對了，茶瑟，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

　　“茶瑟！”茶瑟緩緩地回頭，他也向她的方向望去，一個男孩舉着一把傘向茶瑟走來。“茶瑟，怎麼了，有事嗎？”說著，站到茶瑟身邊。茶瑟從他的傘下走出，退到了那個男孩的傘里，溫柔的笑了。“沒事，這位是我初中的學長，我們剛剛在聊中學時的事。”男孩溫柔地笑，“學長，你好！我是茶瑟的男朋友。以後你要多多關照啊！”說完，看着茶瑟。“茶瑟，你的衣服都濕了，我們走吧！”茶瑟點點頭。“那，學長，我們走了。”說完，轉身，帶着那股淡淡的綠茶清香，消失在雨中。

　　他望着茶瑟遠去的背影。

　　“茶瑟，有些話我還沒說完。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的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它們卻困住了我們的緣分。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你那樣迷茫，那樣無助地佇立在雨中，我就告訴我自己，以後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好好的照顧你，保護你，讓你不再迷茫，不再無助。可是我們短暫的相遇后，最終是長久的分離。曾經灰心的以為，以後會再也見不到你，可是我們還是再見了。可我不知道怎樣面對再見時的場面，因為我們相見的時候，其實以經分離了，甚至連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即使是這樣，我也感覺到安慰。可是對於你來說，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綠茶始終那麼苦澀，曾經的清香都與雨水相交融。茶瑟，若干年後的紐約街頭，我們還會再相遇嗎？那是你還記得，我們曾經遇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