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終結曲（絕症少年）_2200字

夜雨終結曲（絕症少年）　

　 深夜。　

　 狂肆的雨。　

　 閉上眼，躺在病床上，靜靜傾聽。嘩啦啦的雨聲在耳畔迴旋，時間久了，有些乏味。我扭過頭，睜開眼睛望向窗外。展示着城市豪華的霓虹燈不停閃爍；還有高高低低、交錯着的馬路上，看不見車身的影，只有車燈如同幽靈一般的在雨中遊盪。

　　靜靜的注視着這一切，眼睛有些疲乏。我將頭扭回來，閉上了眼。只是覺得自己不屬於窗外繁華的城市，但我現在卻是孤單的躺在這。儘管父親睡在我的旁邊，但寂寞還是如泉涌般湧上心頭。

　　我沒有哭，大概是因為已經麻木了。畢竟醫生說過，新葯地副作用就是淚腺的萎縮。看樣子，我並不堅強，我現在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靜下心來，我無奈的聆聽着單調的雨聲。像一首曲子，單調枯乏中夾雜着些許悲涼。

　　“媽媽……”聽着這悲涼的曲子，覺得無助的害怕起來，本能地呼喚起母親。

　　“切~”我一下子想起了她推開哭得淚如雨下苦苦哀求她不要離開的我，拖着一大堆行李離開的的情景……皺了一下眉頭，狠狠的甩了一下插着針頭的右手，几絲疼痛沿着神經傳達過來，而我只是抿抿嘴，自言自語：“清醒了沒？丁陳宇，你現在沒有媽媽，那個女人早就在得知你患了絕症需要大筆錢的時候偷走銀行卡，不知去到哪裡了！”

　　深深地呼吸一下，醫院特有的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顯然有些不適應，我乾咳幾聲。聲音有些大，忽然意識到父親在我身邊，立刻扭過頭去，發現並沒有驚醒父親才舒了一口氣。

　　自從我患病之後，父親就沒睡過一次好覺，我實在是不想打攪到父親。所以，儘管我的視力因為新葯的副作用而直線下降，看不清父親現在的容顏，但我還是可以想象得到父親頭髮蓬亂，臉上爬滿皺紋的樣子。忍不住伸蒼白無力的手去撫摸一下父親，卻不小心觸到了衣角，有些油膩膩的。

　　“對不起，兒子，對不起您，欠您的，兒子下輩子再換。”我用顫抖的聲音說著，聽起來有着澀澀的沙啞。　 　

下輩子？沒錯，因為我知道我是治不好，活不下去的了。父親現在不僅要辛苦掙錢為我治病，還要喪失七尺男兒的尊嚴，忍受一聲的破口大罵：“鄉巴佬！沒錢也想治病！你信不信我把你們趕出去！”。這種喪失人格和尊嚴的委屈，是常人絕對不能承受的，但父親還是忍氣吞聲的忍耐着。我想，與其讓父親繼續做這種賠本的買賣，換來我的幾個月的短短的生命，倒不如讓我和父親都早些解脫。

　　“隆——”一個驚雷劃過天際。我的心一顫，將我的思緒拖了回來。

　　我睜着眼，望着窗外，下的越來越大的雨勾起了我兒時的回憶：和小夥伴在雨中盡情的奔跑、跳躍、歡呼……

　　心中騰升起一種衝動，是壓抑了很久的激情和活力。

　　我依然拔掉了那幾乎要成為我身體一部分的針頭，我扶着床沿下了床，吃力的邁着步伐，一步一步，我終於走出了病房，走出了醫院。　

　 沒有醫院強烈的似將人吞噬掉的那種藥味，雨天的空氣儘管有些悶熱卻是那麼的清新，我貪婪的呼吸着，滿足身體的慾望。　

　 深秋特有的寒氣和着雨天的濕氣席捲而來，我不禁咳嗽幾聲。抬起頭，才覺得自己是赤裸裸的，只有這脆弱的靈魂。沒有方向感，幾乎要迷失於茫茫的雨夜之中。

　　怎麼辦？

　　那一剎，我迷惘了嗎？不敢往下想，獃獃的站在原地。

　　“嗒”一滴雨水濺到我的手上，冰冰涼的感覺。我回過神來，雨水仍然淅淅瀝瀝的往下墜。

　　它告訴我，它告訴我——

　　什麼都不要管，現在——

　　跑！

　　我狂奔於雨幕中，忘記了我拖着一副帶着病痛和勞累的身軀，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湧向我的全身。雨水順着我的頭髮、順着我的身體往下淌，它代替我的眼淚，將我冰冷的體溫傳達給大地。雨水的跳動是那樣的迅速而有節奏，周圍的空氣也隨之舞動。一腔激情，我的心不停的和着節拍的跳動而跳動，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美妙。

　　是生命的迴光返照。我的視線開始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看見了，看見了！不遠處，有一棵葉紅似火的楓樹，似乎觸手可及。　

　 我發瘋一樣的跑過去，停在樹下，用手扶着楓樹粗壯的主軀，半蹲下來，不停地喘氣。　

　 久違的熱量已經開始散布我的身體，我仰起頭，大叫一聲，發泄着住院以後的種種病痛帶來的身體和精神的折磨的不快。似乎這樣才能好受一些。

　　雨夜，天空中沒有流星。

　　而我，也不希望有流星，因為，我厭惡它。

　　流星這種東西，在劃過天際的那一秒，帶來了生命的亮光，卻又在下一秒，消失的無影無蹤，將你留在黑暗深邃的夜空。就像那個女人一樣，令人憎恨。

　　我狠狠的給了楓樹一拳，砸在粗糙的樹皮上，手不免有些生疼。猩紅的血從手背上的針頭帶來的創傷口滲出，我還未來得及將手縮回拭去上面的血，一片被我打下來的楓葉便蓋住了傷口。　

　 “謝謝……”我說著，將那片紅似火的楓葉捂在胸口。

　　閉了眼，想起最疼愛我的、卻已經逝世的奶奶說的話：“小宇啊，你知道嗎？雨季死去的人，我們都會在死者的胸口放上一片紅楓，因為雨會洗去死者身上的罪惡，楓葉的紅便會化作一團火，讓死者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而剩下來的楓葉就會化作一陣風，將那人帶到天上，楓葉的葉脈就會和雲融合在一起，變成死者的翅膀……”

　　感覺身體很重，很想脫離這個沉重的軀體，拚命的掙扎着……

　　有一種意識開始掙脫了束縛，變得很輕很輕，這是什麼意識？還是……該叫它靈魂？

　　睜開眼睛，周圍都是白色的一片，很柔和，並不刺眼。遠處，一彎雨過初晴的彩虹懸在雲於雲之間……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

　　“邁大步，向前走，我們手牽手……”兒時奶奶經常哼着的兒歌，我回過頭來，奶奶正笑眯眯得向我招手，從口袋掏出一個黃澄澄的梨。

　　“奶奶！”我悲喜交加，向奶奶跑去，眼角劃過一顆晶瑩剔透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