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向日葵也忘記微笑

　　如果向日葵也忘記微笑

　　文／清風

　　陳泯然路過沈葵葵身邊時，瞄了一眼她桌上的畫，那畫上彩色鉛筆畫的向日葵小嬰兒般揚着笑臉向著太陽。不知為什麼，陳泯然從那些向日葵的笑臉里讀出了悲傷。

　　陳泯然從沒見過像沈葵葵這麼喜歡向日葵的女生。她的畫不用說了，她的QQ頭像，書本上的貼紙，植物大戰殭屍里的向日葵布偶，甚至T恤上的圖案都是向日葵。陳泯然很好奇，一個名字里有葵的女生，就跟向日葵結了這麼深的緣嗎？那為什麼不是天竺葵？

　　問為什麼是件很傻的事，陳泯然自然不會問，他只是好奇而已。事實上，這世界上能讓他好奇的東西真的不是很多，他很煩，煩周遭鬧吵吵的同學，煩老師沒完沒了地提升學率，煩爸媽人前顯擺自己家裡有錢、幸福，人後比巴以和談更難以溝通……

　　陳泯然在課堂上，思緒更多的時候縱橫在潘帕斯草原上、高加索的星空下、亞馬孫河的急流中……那些都是陳泯然叔叔鏡頭裡的美景，叔叔是個攝影師，走遍了七大洲，去過南北極，陳泯然羨慕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叔叔卻說：他其實很想停下來，每天知道早飯吃什麼，午飯在哪吃，晚上睡哪張床。陳泯然對叔叔的說法不以為然，沒人趕着他不讓他留在城市啊？他還不是在家裡待上一個月就渾身不自在？

　　周末，陳泯然在琴行選吉他時，竟然碰到沈葵葵。她在琴行的一個角落裡，彈着一架白色的鋼琴。陽光從窗子里斜斜地照進來，落到沈葵葵的臉上，很有舞台追光的效果。也許是曬得久了，沈葵葵的臉有些紅。陳泯然聽不進去導購小姐介紹的那款吉他，他小聲問：“她為什麼在那兒彈鋼琴？”

　　導購小姐略略有些失望，聲音里放着怠慢的因子：“有人彈琴，琴賣得好。她啊，打工的！”

　　陳泯然有些驚愕，聽誰說過沈葵葵的家境很好的，還有保姆車接送着上學放學，小公主一樣的……還有那些向日葵的小物件，肯定都是精心淘來的，不然，就算喜歡向日葵又如何呢？

　　一曲終了，沈葵葵望着窗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輕輕抬腕，開始下一曲。導購小姐的聲音里已是有些急躁：“請問，您買不買？”

　　那天，陳泯然沒有買成吉他。他怕沈葵葵看到自己尷尬。那是他小小的善良。

　　周一，陳泯然在操場上打籃球，球飛出去，他去追，追到一個穿校服的女生面前，他抬頭，看到是沈葵葵，她的眼裡似乎噙着淚水。他把球扔回去，轉頭追上沈葵葵。

　　不知什麼時候，男孩與女孩之間從心無芥蒂，到隔了一堵厚厚的牆。在班級里，如非必要，男生與女生是不說話的，私下交往，那更是大忌。

　　但這次，陳泯然那麼酷的男生，他覺得不能對她的眼淚不聞不問。

　　但面對面站着，他卻不知道如何張口。

　　好半天，他指着她書包上的向日葵布偶問：“我想問，這個，哪裡買的？”

　　沈葵葵沒有回答，她閃身出了校園，上了公交車。

　　再隔一天，小雨。陳泯然騎着自行車路過公交車站時，看到沈葵葵一個人站在雨中。他騎車過去，說：“上車！”那是一道命令，這回，沈葵葵沒有拒絕。

　　雨逐漸大了起來。陳泯然把車子拐到一家冷飲店。進了店裡，要了兩杯熱咖啡。他說： “我很喜歡你畫的向日葵，每一棵都揚着笑臉！”陳泯然覺得自己說的話很詩意，像北島。那是陳泯然唯一知道的詩人，當然，也是叔叔講的。

　　沈葵葵說：“它們追逐太陽，太陽卻視而不見。就像，我在追逐幸福，幸福卻拔腿就跑！”陳泯然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與自己比起來，沈葵葵顯然更像北島。

　　陳泯然沒想到沈葵葵會說起那天在琴行的事，她說我看到你了，看到你偷偷在看我，然後落荒而逃。她想笑一笑，終於沒笑出來。

　　她繼續講她的故事。她的臉平靜得像一塊白瓷，講起來卻是驚心動魄。她的父親因為公司經營的一些問題進了監獄，她的母親知道后便中風了。她說家裡的房子車都被封了，她和母親在外面租三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她說：“沒關係，我媽媽還有我，我可以養活她！”

　　陳泯然有些愣住了，與沈葵葵相比，自己的那些煩惱都太小兒科了吧？簡直就不值一提。他搜腸刮肚想找出點鼓勵沈葵葵的話，最終說出來的是： “原來你就是向日葵女生！”

　　沈葵葵面露悲凄， “是看不到陽光的向日葵！”

　　在回家的路上，陳泯然一直想要怎麼幫助沈葵葵，想來想去，沒頭緒。

　　叔叔剛好在家，陳泯然把沈葵葵的事跟叔叔講了。叔叔說：“你能做的是當個好朋友、傾聽者，在她情緒低落時，給她一點正能量！”

　　叔叔不愧是叔叔，撥雲見日，陳泯然覺得自己能做那樣的朋友。

　　晚上，他畫了一個晚上，畫了一幅向日葵的水彩。

　　這幅畫拿到沈葵葵的面前時，沈葵葵就笑了，碩大一張紙上，擠滿了向日葵頭，它們都揚着盤子大的臉咧着大嘴沒心沒肺地笑。

　　“真丑！”沈葵葵評價。

　　陳泯然撓了撓腦袋：“人家畫了一個晚上，沒天分沒辦法，你就不能給點鼓勵嗎？”沈葵葵打開書包，抽出自己的那張彩色鉛筆畫遞給陳泯然，陳泯然得寸進尺要簽名。沈葵葵簽好，臉卻紅了。

　　陳泯然把沈葵葵的畫放在微博上，@了幾個知名插畫家，然後又私信拜託他們可不可以幫忙推薦推薦這個作者。跟名人打交道，陳泯然很忐忑。聽說他們都是眼睛長在頭項上的—群人……還好，有個插畫家竟然回復說要見作者，他們正在做一套繪本，有一本就專門是以向日葵為題材的。

　　陳泯然這輩子沒這麼高興過。

　　沈葵葵跟插畫家敲定助理事宜的時候，陳泯然在場，他伸出手對沈葵葵說：“作為你的經紀人，我想說的是，如果向日葵也忘記微笑，那它就叫大傻花！”

　　沈葵葵笑了，她說：“我知道了，我一定做正能量女生！”

　　就像向日葵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