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在村子南山的頂上有一個大的蓄水池,在山腳下有一座揚水站,兩者之間有腰粗的鐵管上下連通。南山上有幾級梯田,這些工事全都是當年生產隊灌溉梯田用的。如今早廢棄了,處處斷壁頹垣。

  山上的那些鐵管被村裡膽大的村民盯上,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掄着大鎚鐺鐺地砸下來,賣了廢鐵。那一晚的巨大敲打聲遙遙地從南山頂穿透茫茫黑夜,傳進村裡。很多人都從夢中驚醒了,互相側耳推問,是什麼聲音?撞撞地從南面來,刺穿了那麼深的黑夜。可老百姓躲在暖和的被窩裡誰都懶得去管,大隊里的人也聽到了,他們沒一個人敢去。

  據說南山上有狐,它們借居在破敗的揚水站里,曾有多位村民目見。狐為火狐狸,一身的亮毛紅耀似火,僅尾巴梢和嘴巴頭兒為黑色。他們不怕人,遇見在田裡忙於耕耘和收穫的農人不閃不避,無論人如何地張牙舞爪,大放怒聲,它們都是一副置若罔聞,我行我素的樣子,自行其事。它們的行動沒有因為人的干擾而嚇退和打亂,它們的從容倒是讓人先生了幾分的敬畏。

  南山狐之說傳得很盛,以致於孤身的村民再於南山中狹路相逢陌生的山村老者一二人便會立馬想到其是為狐所變。聽說狐總是喜歡幻化了人形出來招搖,混混世道。

  村中有幾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正值花樣年華,春心萌動,結伴遊玩至南山旁,倦了,就一排四五個齊坐在山腳下歇憩。幾個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了幾分妖艷。姐妹幾個坐在那裡談天說地,閑扯西遊,又肆無忌憚地放聲浪笑,不覺之中天色將晚。有一外村的村民小伙恰逢此時騎車經過,目睹此狀大驚失色,遂一路騎車狂奔,拚命逃離,後背和前胸都被汗水濕個響透。他認定那是一群狐。

  很少有人知道,揚水站的屋下有一條隧道,從屋內的敞口井下去,通到山下一條南北向土路的西側,出口為路下方的一截涵洞,那涵洞口隱在路西的一條壕溝里。兒時好奇,曾隨一群夥伴打着火把潛入,人哈着腰勉強可行。到了裡面,火燒盡熄滅,有個小子陰損,疾呼有鬼,大家遂沿原路趟着黑亂竄跑回。我落在後面,拚命跟跑,被腳下的什麼東西絆了一跤,摔倒在地,頭上磕起了雞蛋大的一個包。從此之後,誰再祖宗外公地一抹聲叫着跪地求我進去,我是打死也不肯了。

  父親在生產隊上是個保管員,可以不必下田,整天呆在生產隊的大院兒里。曾被安排白天去看南山的揚水站,按時供水。好幾次父親都帶上了我。正是春深似海的季節,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認識了南山之上那一片片火紅的火柴頭花。

  父親在山坡上無意間發現了一窩鳥。鳥巢壘在地上,用草蓄成碗大的旋風狀。窩裡有幾顆蛋。後來,雛鳥孵出來了,共有三四隻,它們禿羽黃丫,見了人來,都睜開朦朧的眼睛,伸長脖子,張大嘴巴向人歡叫。每次父親領我上南山都去看望那窩鳥,到近前了,父親躬着身子,雙手輕輕地一拍巴掌,那些小鳥全都開始歡騰。

  在我的印象里,蓄水池裡總是乾涸,不見一滴流水。只記得有一年夏天,那裡面抽了有半下的水,簸動的水在陽光下閃耀着澈亮細碎的光影。全村有大約三分之一的老少男人都聞訊去了南山。那是個少有炎熱的夏天,那些男人全都脫光了衣服跳進蓄水池裡面去洗澡。當時的池子歸六小隊的隊長家看着,隊長家有一小女兒,與我同窗,年紀十一二歲,她替換回家去吃飯的大人在山上看池子,她極力想阻止那些乾渴燥熱的人,但她根本擋不住冷丁見了水紅眼似的旱鴨子。她人又不敢靠池子跟前去。最後氣得站得遠遠地在那裡罵,而後放聲大哭。她的一大把眼淚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夏天。那些洗澡的男人聽聞此狀不但不生氣,還都更加地趾高氣揚,面露喜色,弄得滿池的歡聲笑語。

  長大后,讀到五柳先生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明白了他鄉居的愜意,也悟到了遙望南山的妙處與境界。可我無菊可采,只好去院角撫弄那朵臉面大的璀璨的葵。或是去園中,於草稞里采起一頂粉嫩香郁的草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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