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的風

　　今年夏天，我與妻子從哈爾濱回到甘南縣的鄉下老家探親。我們兩方的父母皆在鄉下。

　　七月，是一個多雨的月份。載着我們西行的列車，一次次地在陽光和雨水裡交替着鑽入鑽出。車窗外，快速旋轉着後退的廣闊的平原或是一塊塊青翠的莊稼地與排排片片的綠樹，那蓊鬱的碧綠直直地侵人的眼。樸拙與熟悉的鄉野氣息，讓人倍感親切。火車過了安達，遭遇了一大片沼澤，星羅棋布大大小小明凈的水泡與綠油油一座座的草墩間雜，成群的野鴨子在水泡中嬉戲，有的暢遊，有的把半個身子倒栽蔥插入水中，只露了一個圓圓尖尖的屁股，有的一隻老鴨身後被七八隻小鴨跟隨，哩哩啦啦一排，成“S”形在水面之上曲折而過。這場景引得車廂內的旅客一陣歡呼，紛紛撲窗爭觀。

　　下火車后，我們從碾子山小城打車，在新修的水泥路上飛馳，十里一村，八里一屯，穿林蔭，掠田野，翻山越嶺，一路向東北的山裡曲折而去。有好幾次，車子都差一點壓到了農民家過路的雞，而每次那雞卻都僥倖地從車底扑打着翅膀嘎嘎叫着掙命地逃過一劫，有幾個農人站在歪斜的石牆下，看到了，只是呲着牙在笑，而車子卻未減速，一掠，就從那村莊急馳而過了。

　　後來，水泥路終於在一塊青山四合的平野里抻直了腰，向北山腳下綠樹掩映的村落屋舍正南正北方向延伸過去，路兩旁都是高大的白楊與繁茂的莊稼地。那山下便是我久違的故鄉了，我在心裡一遍遍地默念。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熟悉，我的神緒開始輕舞飛揚。這塊土地，是承載了我太多的往事與美夢了。車子入村，下了公路，上了土路。道眼兩旁長滿了茂盛的蒿草、麻果還有蛤蟆腿子，直抵到各家各戶的石牆根下。就連母親家的衚衕里都是滿滿的兩蓬，石頭的園牆在這片綠蔭的遮攔里僅露了一個頭兒。看出來了，今年鄉下的雨水有多足。

　　兩點來鍾。父親母親已吃過午飯，哥家的大侄兒剛剛兩生日半，正在土炕上厚厚的被子之上睡午覺。母親下廚，給我們下了一綹麵條，煮了六個雞蛋，又熱了剩菜，而後農家大醬端上來，又進小園折了一把蔥葉子和香菜。我見外屋的缸腿下有一大兜青辣椒，順手洗了兩個，拿上飯桌。

　　今天，家這邊沒有下雨，只是多雲，太陽在朵朵鑲了金邊銀邊的烏雲里穿梭。大地上投下塊塊雲影，忽明忽暗。我站在母親家的院子里，隨意打量着小園與四野，滿目的蒼翠。小園中的苞米，長得蓬蓬勃勃，高過人頭，已串纓甩棒。妻站於壟畔，一揚手都沒夠到尖。熱浪被壓下去了，鄉野的風從四下里呼啦啦地吹來，在農家院子里恣意穿行，小園中的苞米掀起層層碧浪，蘇蘇作聲。衣衫與頭髮臨風飄舞，帶來渾身清清爽爽的感覺。滿鼻都是蔬菜與莊稼清新的味道，沁人心脾。

　　我久久地佇立，陶醉着，陶醉於鄉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我不禁想，這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在鄉下呆久了，就嚮往繁華的城市；而在城裡困久了，卻又如此地懷念與依戀寧靜、田園的鄉村。我在猶豫，到老了，要不要回來重溫舊夢，享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