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死亡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對死亡有了意識。大概八九歲的時候吧，爺爺去世，不記得喪葬的場面，叔伯姑姑們的哭聲，只記得爺爺躺在床上，一雙巨大的腳露在被子外，伯父開玩笑讓我摸爺爺的腳……一直到現在，我只記得那一雙大腳。在我兒時的記憶里，這無疑是死亡了，沒有悲傷，更不記得親人的悲傷。

　　春夏秋冬的更迭，一天天長大，我的閱歷使我漸漸明白，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當一個人死亡，他沒有了痛苦，可留給親人的卻是無盡的悲傷。

　　那一年，正值秋忙，毫無預警的，奶奶在一個下午突發腦溢血死亡。當我趕回家裡，伏在靈前痛哭，唯有痛哭……可我在淚眼中看到了父親的臉，那是一張因痛哭而扭曲的臉，道道紋路裡帶着淚。我不敢哭了，因為父親扭曲的臉讓我更痛苦。

　　奶奶死後的第二年，我的外婆於一個冬季的下午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我是外婆一手帶大的，我的兒子她也經常抱着。我怎麼能不痛心。我摟着靈床上的外婆，不吃不喝，流淚，無聲的流淚……現在想起來，那都是一種錐心的痛。

　　兩位老人的離世讓我感到了死亡留給親人的痛苦，可我的痛苦哪裡比的上父母的痛苦，他們失去了父母，而我，親我愛我的父母在我身邊呵護，我依然有一種孩子的感覺，可以在父母跟前玩鬧，撒嬌。

　　一個很平常的早晨，我和幾個同事討論着學生的年終考試，一個電話讓我驀然呆住。電話是弟弟打來的，說大伯於昨晚上去世。當我失魂落魄的趕回家裡，靈堂已經設好，大伯高大的身軀靜靜的躺在靈床上。痛哭過後，我揭開那塊白布，看着大伯毫無生氣的臉，淚又一次滾滾而出。在下葬的那天，父親扶着伯父的靈柩，我又看到了父親那扭曲的臉，一滴滴淚水自皺紋里滑落入棺材……我突然止住了哭聲，躺在棺材中的可是我的父輩啊！曾幾何時，我健壯的父親腰身不再挺拔，腦門上的頭髮日漸稀疏，留下的也是斑斑白髮。我突然感到了責任。我不再是父母承歡膝下的小孩子了，我下有自己的孩子，上有自己的父母，我的責任啊！

　　我開始憎惡死亡，它無情的把我的親人一個個帶走，只留給我無盡的傷心。每每夜裡，想到外婆，大伯，淚濕枕巾……

　　老公勸我釋懷，他說，趁父母在世，好好孝敬他們。是啊，子欲孝而親不在，那是一種更大的悲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