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覓美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不曾記得哪一年的暮春如此寒冷。再有兩天就是立夏了,省城的氣溫率先跳水,降到了零上一度。由此向東,第二天,密虎平原的氣溫也接近了冰點。
我們在這寒春時節,乘風東去,去尋覓我們曾聽說卻不曾見過的、不曾見過也依然存在的自然之美。有的美景一年一度,出現在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地點,能不能親臨其境,取決於覓美人的興緻和條件。有的美景則可遇不可求,際遇這樣的美是一種幸運,讓人高興。
傍晚,我們驅車前往興凱湖農場,道路兩側皆為水田,因為節氣尚早,還沒有插秧。水田裡蓄滿了水,像一面面方鏡平鋪在乍暖還寒的春天裡。灰濛濛的雲天,印染得水面也是灰濛濛的。此亦可謂水天一色。
我的經驗里,春秋季節遭遇寒流的陰而未雨的天氣,常能在傍晚看到夕陽與烏雲之間慘烈的水火之戰。或火燒雲,燒出滿天彩霞;或雲吞火,讓這世界變得更黑暗。而我們那天在途中遇到的是一幅水田夕照的美景。此時的太陽像一顆紅瑪瑙,閃耀着晶瑩的珠光。在厚重的烏雲間,一定有一條巨龍銜住了這顆寶貝。烏雲掩藏着龍首,掩藏不了披滿紅鱗的龍身。龍身從天際在水田上延伸過來,一直到我們眼前,片片紅鱗閃着靈動的亮光。啊,紅金龍!多麼讓人高興的際遇呀。
穿過還在建造中的跨越公路的百萬畝稻田觀景台,不遠處的林邊,一幅面積不大的黑土地吸引了我的眼球。請司機停車后,我奔向這幅黑土地。我生在黑土地,長在黑土地,對黑土地有着與生俱來的親近感。幾十年的閱歷中,我第一次見到這麼黑的土地。黑得讓你相信:這是一片肥沃的土壤,肥的能攥出油來。我想,當年墾荒戰士在這亘古荒原上劃開第一犁,看見的處女地,就該是這般顏色吧?黑土地,越黑越美!
進入興凱湖農場地域后,濕地和樹林多了,路邊的草木品種也多了起來。視線之內的野花幾乎都是純正的黃色。在落日後的餘暉中,這一叢叢今日黃花,沒有暗淡下來,成了黑暗到來之前荒野間最後的亮色。在寒溫帶的自然界,各種黃色的小花從早春開到深秋,是絕對的主色調。能與其相伴的藕荷色的花兒,一如兒郎,一如少女,相望相守。真正紅色的花兒並不多見,且選擇陽光燦爛的盛夏開放。絢麗多彩的各色花兒則多是園林中的人力所為。小黃花是原生態的普遍的樸素的美,我們應該學會欣賞這樣的美。
夜宿一家私人旅館,老闆娘是雞西人。她說,來看杏花的人可多了,昨天湖崗公路上停滿了車。幸哉!我們此行趕上了花期。第二天清晨,我獨自在場部無目標地散步。看到天公作美,讓太陽露出了笑臉,讓雲朵退去了灰暗的顏色,風也停了,便在散步途中打電話,讓同行的幾個人抓緊起床下樓去景區。
剛過泄洪閘,在路邊遇見的第一棵杏樹就讓我震撼並且興奮起來,同時也顛覆了我對杏樹的概念。在我腦海里根深蒂固的杏樹印象是低矮橫向發展的那種造型,而我眼前的杏樹竟是高大的偉丈夫形象,如果不是樹冠開滿了素顏女子一般潔凈淡雅的杏花,我不會想到這也是杏樹。我走到杏樹前,看它的樹榦、樹皮和枝椏,都像雄壯的柞樹。今日之前,我不知道北方也有高大喬木盛放春花的美景。過去,只以為南方的木棉是雄偉和爛漫的結合體,且享有英雄花的美譽。看來,我雖然也和常人一樣有着一顆愛美之心,只是孤陋寡聞了,不知道在自己不遠處竟有如此之美。
在近前觀賞杏花須仰望,藍瑩瑩天空做背景,黑色枝條勾連着片片不會離散也不會飄走的淡彩的雲。藍天讓杏花雲更加純潔,杏花雲讓藍天有了溫情。從遠處看杏花,綿延的杏花錦帶鋪陳在天地之間,經過湖風的洗禮,一塵不染,如同一幅剛剛完成創作的水粉畫,不容任何人染指。
在離開興凱湖之前,我建議大家撿一些石子帶回去,裝在注滿清水的玻璃瓶里,做為一個小擺件置於案頭。尤其是我,一個曾寫過《興凱湖行》的人,書房裡應該有固化了的興凱湖的信息。
回到家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一個已經空置了五年的玻璃花瓶,擦洗乾淨后,把石子裝進去,擺在書桌上。我從各色的石子中彷彿看到了紅金龍的鱗光、黑土地的油色、小黃花的明亮、杏花雲的素雅。 (201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