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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回憶有時很痛》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一、老師

  我怎麼也忘不了我的老師張蘭勛,他是我一年級到二年級的語文老師。高高的個子,方方的臉龐,鼻樑上總是架副灰邊眼鏡。張老師酷愛整潔。秋天一件駝色中式制服,夏天一襲白色的襯衣,什麼時候都是乾淨利整。

  張老師的語文教得是相當好。他講起課來,不僅語言生動有趣。還不時打着手勢,我們班的同學,都非常喜歡聽張老師講課。張老師的脾氣也很柔和,他從不輕易對同學發火,也從不打罵我們。遇到班裡有的同學犯了錯,他總能耐心教育,循循誘導,直到同學心服口服為止。

  可沒想到這樣好的老師,卻在文革中遭到了厄運。

  那是個炎熱的夏季,我剛上二年級。那天一大早,我剛走進班級,就發現班裡同學的神情不對,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友雅涵悄悄告訴我說,張老師被一幫戴紅袖章的帶走了,我一下子驚呆了。

  我是這些天看見學校,經常有紅衛兵出來進去。可是對老師的被抓走,還是感到很意外。

  更沒想到的是幾天以後,我在大街上看見了張老師。

  此時的張老師,被好多紅衛兵反綁着雙手正在遊街。他的頭上,被扣上了一頂尖尖的高帽子,那上面寫着;打倒地主分子張蘭勛!老師的名字上面,還被人用紅筆重重地打了個差。

  再看看張老師,現在滿臉是土,低頭哈腰。就連他平時最喜歡穿的白襯衣,此時也髒得不像樣子。當張老師抬起頭來,他發現了我吃驚的目光。張老師沖我微微笑了一下。可我的心裡,在那一刻忽而好難過,我的眼淚不聽話的落了下來。老師看到我哭了,急得直朝我示眼色。他是在告訴我別哭!別哭!。就這樣,我跟着張老師後面,一邊走,一邊掉淚,也不知走了多久。

  街上的人很多,也很亂。人們擁擠着,擠着擠着,我突然一下看不見張老師了,他不知被帶向了哪裡。沒辦法我也只好回家了。誰料第二天一進教室,就有同學告訴我,說張老師的家,在江蘇一帶。他被遊街的重要原因,他的爸爸解放前是大地主,屬於剝削階級。

  時間不長,張老師走了,他被紅衛兵遣送回了老家。我和同學們聽說了這個消息后,大家抱頭哭成了一團。

  從那以後,再也沒看見過我的張老師。接着,我的父親也因開過裁縫鋪被定為小業主,關了黑屋。兩個月後的一個深夜,我家被抄了。

  二、抄家

  總感覺那幾天怪怪的,因為在那幾天里,爸爸總是被造反派叫去問東問西。

  沒想到就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我剛沉沉入夢,就被一陣咚!咚!咚!的砸門聲驚醒。

  "-開門開門!!快點開門!"來人氣勢洶洶。

  我的媽媽面色蒼白,她叫我趕快穿上衣服。等我剛套上鞋子,一夥佩戴紅袖章的人,便凶神惡煞般地闖了進來。

  我打眼一看,原來他們是爸爸單位的一些年輕職工,其中有幾個還是爸爸帶過的徒弟。平時對我一直笑呵呵的臉,彷彿一夜之間,被冰雪覆蓋住了,他們變得橫眉冷眼,冷若冰霜。

  我被眼前的氣勢嚇壞了,就緊緊拉着母親的衣襟,大氣也不敢出。再看看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他們也一個個呆若木雞。-

  一盞二百多瓦的熾熱大燈泡,瞬間被他們掛在了牆上擺放相片的鏡框前,下面擺放的是我家唯一的立櫃。(相當於高低櫃,裡面可放衣服)。

  “給我搜搜,看看這裡面藏了貴重東西沒有 "有一個像是領導的下達命令說。

  “是!”一群紅衛兵唯唯諾諾,積極響應。於是,開始有人翻箱倒櫃,有人滿屋搜尋,他們胡亂翻騰起來,我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找什麼東西。誰料掛在牆上的鏡框玻璃,忍受不了這巨大熱量的衝擊,呯!的一聲炸個粉碎,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瞬間,鏡框的玻璃渣子濺得滿地都是。

  我家堂屋的正中間,由爸爸臨時搭起了一個小閣樓,爸爸喜歡睡炕,這裡是用來堆放雜物和冬天燒的柴火。誰知這小小的,不起眼的小閣樓,也竟然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

  只見他們個個瞪起眼睛,就像是哥白尼發現了新大陸。有幾個人聚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了了老半天,最後還是由一個外號叫做半截翁的大胖子,自告奮勇地爬了上去。

  半截翁蹲在閣樓上面開始認真翻起來,他可能太想立功了,使勁地地翻騰。可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時,沒曾想小小的架子閣樓,早已承受不起他那肥胖的身體,呼啦一下子垮了下來。撲通1!一聲,半截翁被重重摔到了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來,屋子裡頓時塵土飛揚,烏煙瀰漫。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我被半截瓮的窘樣逗樂了,哈!哈!哈!我笑起來。忽然,媽媽拽了一下我,還用眼睛瞪了我一下。我一看形勢不對,趕緊閉上了嘴巴。

  後來,他們這夥人,看實在找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強行抄走了二姐婆家送給二姐的準備結婚的手錶,還給我家所有的箱箱櫃櫃貼上封條,然後,一個個灰溜溜的走了。

  時間不長,在父親單位的逼迫下,母親帶着我和哥哥四姐下放農村。那一年,我的大姐正在上大學,二姐參加了工作,我的三姐於頭一年隨大批知青下鄉插隊。

  三、下放

  一輛又舊又破的平板車,在馬路上吱吱呀呀地前行着。在她的上面,裝滿了我家的家用東西。

  七月的天氣,太陽曬得地面直冒油。知了在樹上拚命的嘶叫,樹葉也被熱得捲起了葉子,失去了往日的朝氣。

  我的父親在前面弓着個腰拉着車,我和我的母親和哥哥姐姐在後面推車。有時快走上一小段,有時小跑傷一小段。經過幾個來回奔波。最後,我們終於站在了被下放的村子。

  村支書派人把我們家安排在村外的一間舊窯洞里,做為我們的臨時住所。

  站在窯洞的外面,我有點不知所措。看着不時有土塊從窯上脫落下來,嘩啦嘩啦的響,聽得我膽戰心驚,生怕有一天窯洞會突然塌了下來。

  和家人走進窯洞,裡面光線好暗啊。愈往裡走,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長這麼大,第一次住進窯洞,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突然,我大喊了一聲;“媽媽你看。那裡有個棺材,我好害怕。”媽媽和姐姐哥哥在同時也發現了窯洞的深處,擺放了這麼個東西。

  媽媽摸着我的頭說;“孩子不怕不怕,不就一個棺材嗎?”。村裡有人笑着說;“那是某某放的,有啥可害怕的?”。

  可我還是害怕,我不願走進窯洞。看我實在害怕,媽媽就求村領導;“請你們還是把那個東西搬走吧,要不我的孩子會害怕。”

  后在媽媽的幾次央求下。村裡最後派人搬走了那個東西。我這才跟媽媽又走進窯洞。

  忽聽窯洞外面人聲嘈雜,我趕忙跑出了窯洞。一看外面來了好多村民來瞧熱鬧。就在這時,一個頭戴帕帕的老婆婆向我走過來說;“女子,你家有梳子沒有?讓我把“多朗”(地方話)梳一梳”。我有點糊塗了,看看其他村民。問他們她到底說的什麼意思?。

  有個中學生摸樣的女孩告訴我說,多朗就是頭,老婆婆想借你家梳子梳頭髮。我明白了,趕忙回身在我家包袱里翻,最後,找出梳子遞給那個婆婆,就看她拿着梳子,在自己長得並不是很多的頭髮里滑來滑去。

  窯洞里又悶又熱,還不亮堂,我實在是不太喜歡。所以閑時總是問着母親:“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回我們的家?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住?”。我總覺得城裡小巷裡的房子,才是我真正的家,我搞不明白媽媽他們來到這裡到底幹什麼。

  媽媽呢,也總是微微一笑,無可奈何地說;“孩子,兩年,兩年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聽了媽媽的回答,我就期盼着兩年快點過去,兩年後我就可以回到我喜歡的家了。

  我在盼望着,盼望着。

  四、澆地

  時間不長,大姐分配工作了,兩年後三姐,哥哥也相繼參加了工作了,我們家的日子漸漸好轉起來。

  而在農村的家,就剩下四姐,我和母親。父親還是在城裡繼續上他的班。母親說的那個兩年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

  兩個兩年過去了,我們還繼續在農村的這塊土地上生活。我再也不問母親什麼時候回城裡,因為一問到這個問題,母親總是流露出一種傷感,一種憂鬱。

  最刻骨銘心的就是有幾年的包產到戶。我家沒有勞力,地又分的遠。村裡有些農戶就欺負我家沒人。他們無論是去地里上肥追土,還是澆水都從我家地里過。我家的那一畝三份地里的腳印,車轍,水印到處都是。我的媽媽看在眼裡,氣在心上,但也是敢怒不感言。我和姐姐也是恨得牙痒痒,但也無可奈何。人家是本地人,有的是勢力,我們根本就惹不起。

  還有那時農村的水是很金貴的,每年的澆玉米地就家家輪着來澆。因我家是外來戶,所以我家澆地也總是被排在最後。

  媽媽由於心情不暢,憂鬱成疾,身體很不好,根本幹不了重活。家裡其他人都有工作要做,所以我們家的地就靠我和四姐澆。

  夜裡十二點后,輪我和四姐去玉米地澆地。看四周黑漆漆一片,我們姐妹倆嚇得要命。但也不能不澆地啊,因為過了第二天就輪過去了,再等玉米就會幹死。

  就這樣,我們姐倆一人一頭。姐姐從哪邊開口,我從這邊看着水流滿了再堵上。心裡再害怕也沒有辦法。忽有風兒吹過,吹得玉米葉子嘩嘩作響,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耳聽有狗叫聲,貓叫聲此起彼伏,忽遠忽近,忽大忽小,把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有時越想越害怕,就三開腳丫子向姐姐那頭跑去,我和四姐抱頭痛哭。就這樣,連着好幾晚上堅持着堅持着,我們終於澆完了地。

  當然,在農村的時候,也有許多村民心地善良,他們一直在善待我們,也不把我們當外來戶看。給我們送吃的,有時還幫我們家乾乾活。我的母親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他們也總是表示感激不進。還經常請他們到我們家吃飯,小坐。要是哥哥姐姐帶回來一些食品,媽媽就給他們送一些過去。

  回憶有時很痛,可憐的母親最終沒等到回城的那一天,她走了,被葬在了那個她不喜歡的地方。

  而那些童年和少年的經歷,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她就像記憶海里的小浪花,起起伏伏,波折不斷,也讓我在磨難和困苦中,漸漸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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