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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老金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老金的名字叫啥我已記不清了,畢竟我們分別幾十年了,只記得姓金北京人。金姓是滿族愛新覺羅的漢語翻譯姓氏,可見老金是滿清正宗皇族的後裔。

  我畢業後分配在陝南漢中某大型國有企業,由於我報到去的最遲,生活區里的男單身宿舍沒有房子了,就分在了廠區裡面的女單身樓上,女單身樓其實也沒住幾個人,大部分是中午休息用的,下班都回家去住了。和我隔幾間屋子住了兩口子,我們幾乎每天見幾次面,我在漢中工作了三年,前兩年幾乎沒打過招呼,這戶人男主人就是老金。每天早晨起來,幾乎就能看見老金端個尿盆,去很遠的辦公樓男廁所去倒尿。也許女主人也到尿盆子,那也是在本樓女廁所的事,沒有老金那麼招搖惹眼,我很少看見過。老金個子不高,一米六八足矣,一口標準的京腔,年齡大我好幾歲,只是走路有點女人味。我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工作,就這樣互不干擾的生活了兩年。後來我才知道老金在木模車間管庫房。

  當年國有企業有個約定成熟的潛規則,干公活要這要那程序很複雜,干私活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能幫上忙,二話不說先干再說。我知道老金在木模車間后,想給書架子做一塊木板,就找老金看能幫忙不。沒想到老金是個熱心腸人,量尺寸、加工、安裝多次反覆不厭其煩,直到我滿意為止,就這樣我們成了朋友。不久老金分到新房子,我理所當然的要幫老金忙。安裝電路、裝修、粉刷、油漆、搬傢具,那樣都不離我。

  老金搬新家后距我遠了,三天不見彼此有些失落。逢禮拜天,老金就做幾個菜邀我喝幾口小酒,酒後老金就講他的經歷。聽了老金的故事,我們之間距離更近了,我才真正走進了老金的內心世界。

  老金到底和滿清哪個皇帝是一家,他從來沒有給我炫耀過,那是祖輩的事與他關係不大。只說他是書香門第,爺爺父母和叔父都是中學教師。文革後期,老金剛十五歲初中畢業,就被毛主席從北京號召到陝北插隊落戶去了,稚氣未脫就離開家人獨立生活。離開父母和大城市來到陝北山溝,在廣闊的田野,依靠稚嫩的雙手養活自己,接受再教育。白天在山溝和貧下中農一起戰天鬥地,晚上坐在月亮下獨享寂寞,一年和父母難得見幾回面。他拿出當年在延安的照片說,只有在參觀學習時才能偶爾進一次延安城。照片以延河橋寶塔山為背景,那是他們那一代人當年心中的聖地。照片上的老金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身穿軍服戴着軍帽,挎着為人民服務的軍用挎包,鬥志昂揚的眼睛炯炯有神。偶爾回到北京的家,感覺好像被拋棄的嬰兒,自家生長的四合院卻住進了陌生人。好不容易熬到18歲該招工回城了,因父母無權無地位進城工作難以落實,直到22歲才被陝西省統一招工,又從陝北分配到陝南漢中。雖說陝南條件好一點,還仍然在山溝,距離北京更遠了,回家也更艱難了,好賴有了工作省得父母再操心自己。他報到后回家把這消息告訴父母,一家人欣喜若狂,好歹在陝北熬過六七年,哪裡山水不養人!?到哪兒還不都是工作!說到這裡老金感慨當年太幼稚,一顆紅心滿腔熱情,換來了冰涼的現實。同來陝北山溝插隊,有人回到北京在政府部門工作,有人被推薦上了大學,只有少數人仍然在外漂泊,像他這樣沒離開山溝的人就更少了,老北京成了路過京城的匆匆看客。

  說到現在的工作老金很知足,我不像你們有文憑,可以坐在辦公室。儘管出身書香門第,卻錯過了上學機會沒有文化,庫管員的工作就很好,比當年在山溝干農活強多了。同年一起進廠的,有的還在生產一線翻砂鑄造,有的在車間干木模,那些活兒手不動活兒就出不來。我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老金也很珍惜手頭的工作,一個人管一個木模大倉庫,車間主任距他很遠,沒有人管他。他總是比別人早到遲走,從不耽誤木模入庫出庫,幾年來沒有出現差錯。還連續多年比評為廠級先進個人,木模庫管是個跨車間使用的部門,一個人管一個倉庫,自由度很大。以前庫管總是遲到早退,中間溜號,木模不能按時入庫出庫在全廠影響很大。自從老金接手后情況大為改變,領導滿意群眾讚揚。老金說,做人要憑良心,眼前的一切來自不易更要珍惜,幹啥工作不都一樣么。我對老金崇敬的心情悠然而生,知足常樂的胸懷值得我學習。

  說到未來老金眼前一亮,我以為回北京沒有希望了,最近家裡傳來消息,北京市有新政策,當年下鄉知青在外阜插隊工作滿15年,可以無條件回京工作,政府沒有忘記我們這些紮根山溝里的城市人。家裡兄弟已經給他報名了,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好事情,可妻子不願意隨他進京,妻子是當地人,想起要去很遠的陌生城市生活,思想上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呢,一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說到這裡老金有點興奮,不管回去不回去,你以後有機會去北京,別忘了告訴我,我家的四合院已經被歸還,上京城來就住我家。顯然,老金已經把自己提前回歸到北京了。

  我們交往不到一年,我就奉命調回關中了,一別幾十年,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老金。每每進京,偌大的京城我舉目無親,就能想起老金,不知後來老金回京了沒有?!他紮根山溝的人生經歷令我欽佩,他的一種精神和品質,多年來一直激勵鼓舞着我。每當看到城市馬路邊的法國梧桐樹,我就想起了老金。法國梧桐原本出生在法國,種子任意播撒在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茁壯成長,而且根深葉茂。老金不就是一顆法國梧桐樹么!不管在哪兒都能不屈不撓的頑強的生存。在網上發表拙文不管老金能否看到,也算了結我對老金的懷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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