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景天成

　　新家的窗外正對着全城最大的公園，坐在面對窗的桌前看書寫文字，累了對着窗外的世界發獃。

　　在風和日麗的初春里，看着公園從清晨的寧靜，到了正午的人來車往，突然覺得好笑：所謂的公園，在這冬殘春未到的時光里，不見一點綠意，不見一點色彩，土黃的一片殘根敗葉，孤零零的矗立的兒童遊樂架，稱為湖的水面因那還未融化的薄冰，暗淡的晃着視線，沒有一點漣漪，唯一帶着些許情緒色彩的大約只有那些蜿蜒曲回的小路……可就這樣簡單的勉強可以叫做風景的地方，竟然有那麼多的人，攜家帶口，老老少少的來赴逛公園的雅興。

　　想起了那年暑假，一家人帶着幼小的兒子去上海，還認真的查找地圖，找了好幾個稱做名勝的公園，進去之後才發現，所謂的公園大約不過是一片老樹，幾條林蔭道，幾個幾何圖形的空地，有的安放些兒童遊樂器械。當時看着小小的兒子快樂的奔跑着，我就很是感慨了一番人精神世界的可憐。那時的心情與今日大致相同。

　　想到了一幅漫畫，大意是，動物園裡一開門，籠子里的猴子媽媽就大聲吆喝小猴子們：快來看啊，人要來了。於是小猴子們就興高采烈地涌到籠子邊看人，猴子們指指畫畫地看着各種人的行為取樂，可是籠子外的人們，卻也如猴子一般，自認為居高臨下地正在看者猴子取樂。這個世界，真的還不知道誰是誰的主宰。

　　人與萬物，也許還是卞之琳的那首詩寫的好：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如果不是站在去佔有一種風景的心情去看風景，而是把自己融進風景，或者努力去做風景最美的點綴去看風景，大約就不會產生那些無聊的悲觀了。居於人生之外看人生，和“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方式看人生，我想有時還是後者更能享受到一種最本真的生活吧。

　　不過還是很懷念茅盾筆下《風景談》里的那種境界，那種以人類崇高精神做風景的主要因素組成的風景，以人類的崇高精神輻射填補自然界的疲乏，增添景色的內容和形式的風景，那才是一種人物合一的最高境界。而不是如今日的風景，在日日雕飾里也無法遮掩人類進入的種種卑劣輻射，遍地的垃圾，折損的花枝，狗屎人溺的恣肆，還有那不堪入目難分人獸的種種行徑。

　　人景合一，這是多麼令人神往的境界。在景之貧乏里，看人情之融融；在景之曼妙里，看人性之美好。只是昨夜一夜爆竹，漫天孔明燈，想，晨起滿湖燈的殘體，還有那不是落英勝似落英的爆竹殘屑，還有今晨瀰漫不散的霧霾……

　　唉，此刻，站在窗前依然睡衣睡褲的我，千萬別莫名地裝飾了別人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