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虎跑泉

　　馬年大年初四，細雨霏霏，徜徉柳條初軟的蘇堤，舟賞西湖空濛山色，漫步明秀小瀛洲，興觀三潭出鏡心，遙望雷峰隱隱，幻想斷橋傳奇，拜謁岳王廟，禮佛靈隱寺……西湖美景賞不夠！吟白樂天《憶江南》、《錢塘湖上春行》，誦蘇東坡《飲湖上初晴后雨》，含英咀華，樂何如之！“虎跑泉水龍井茶”，“西湖雙絕”，游西湖不能不去大名鼎鼎的虎跑泉。

　　走進高大的虎跑山門，眼前頓現別樣的景色。細雨蒙蒙，空靈清幽，煙嵐出岫，山峰流翠。山是大慈山，峰是白鶴峰。去往虎跑泉的林蔭道兩邊，丘山如黛，古樟蒼鬱，青藤盤繞、苔蘚暗綠，水杉筆立，修篁吟風，時有紅梅綻放，山茶花新，照眼明。樹下草間，水聲錚琮。忽見路邊雕塑，一僧怡然斜卧，兩隻斑斕猛虎利爪刨地。此僧即是虎跑寺的開山祖師性空和尚，二虎刨出了虎跑泉。據說，唐憲宗元和年間，性空和尚雲遊至此，愛其林壑優美，意欲結廬禪修，但因這裡無水，無奈決定別尋棲處。夜夢有神人對他說：“南嶽衡山有童子泉，當遣二虎移來。”第二天清晨，果然見到兩隻老虎在“跑地作穴”。既而，穴中清泉湧出。這泉就是虎跑泉，也稱虎跑夢泉。虎跑泉之“跑”，頗令人費解。細想來，原來“跑”字的本義是獸用足刨地，此處不過是用它的古義罷了。性空和尚於是在此創建了“廣福院”，後人為了紀念他，又增擴為“大慈定慧寺”、“虎跑寺”。

　　過了含暉停，踏上泊雲橋。橋兩邊方池，原稱荷花池，現在分別名日池、月池，是寺里的放生池。據說當年濟公和尚曾經顯神通幫助貧窮老婆婆放生斷尾螺，現在虎跑的溪水中還能找到斷尾螺呢。

　　拾階而上，路側有一大照壁，上書大字“虎跑泉”。照壁後邊即是定慧寺和虎跑寺的遺迹。另一堵粉牆上，大字書“天下第三泉”。想來有趣，中國的名泉很多，諸如無錫惠山惠泉之稱天下第二泉、虎跑泉之名天下第三泉，眾所公認，至於天下第一泉卻眾說紛紜，迄無定論。現今，廬山的谷簾泉、鎮江的中泠泉、北京玉泉山的玉泉、濟南的趵突泉，皆號稱“天下第一泉”。誰為第一，各有所據，莫衷一是。

　　再前行，滴翠崖下，就是趵突泉了。但見石壁上大字書“趵突泉”，其下有一個二尺見方的池潭，上蓋玻璃。定睛細觀，可見一股細流從岩縫中流出，水面上鼓起微漾的波紋。哦，這就是甘冽古今、名揚四海的趵突泉！說實話，初見趵突泉的感覺是失望，因為之前我想象它應該是噴銀吐玉，蓮開磬鳴的，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一絲纖纖細流。又一想，天地之靈脈，翠山之精髓，豈能如俗流之蕩蕩——不禁笑自己之俗了。趵突泉后的山崖上建有虎跑亭，下塑一隻猛虎，令人夢回當年虎跑泉現的奇景。

　　虎跑泉旁有疊翠、凝翠二軒，可供品茶，因時間緊，恨不能在其中品賞虎跑泉水龍井茶了。遺憾間，忽見在距離虎跑泉十數米的岩石下，一股筷子粗細的清流從石罅中流出，人們提着水桶、水壺，拿着水杯在接水。我趕忙走向前去，問一位正在接水的本地中年漢子：“這是不是趵突泉的泉水？”他笑着回答：“當然是了。”我又問他接水要不要錢，他回答說：“不要，隨便喝，隨便接。”問答之間，我了解到，當地人，甚至杭州城區的居民每天都有人到這兒來隨意取水。不禁感嘆，杭州人真有福氣！不顧天冷，接上一杯，水入口，品一品，甘甜；喉咽下，沁人心脾，爽快。“紫李黃瓜村路香，烏紗白葛道衣涼。閉門野寺松陰轉，欹枕風軒客夢長。因病得閑殊不惡，安心是葯更無方。道人不惜階前水，借與匏樽自在嘗。”吟蘇詩，品虎跑泉，快哉！品嘗罷，再接一杯帶上，踱步來到了濟公塔院。

　　濟公塔院是紀念婦孺皆知的濟公和尚的處所。南宋時，濟公出家靈隱寺，后居凈慈寺，圓寂於虎跑寺。院堂正中供奉濟公手持葫蘆、癲狂飲酒雕像，旁書對聯：“誰識如來面目不壞金身猶住世，是真菩薩心腸渾然鐵舌尚留塵。”堂后墓冢石刻濟公形象和濟公鬥蟋蟀、古井運木、飛來峰傳奇、瘋僧掃秦故事。濟癲不癲，娑婆世界活菩薩！懷想，瞻仰，頂禮。

　　哦，弘一法師紀念館！李叔同，文化藝術大家，“絢爛之極”；弘一法師，南山律宗一代宗師，“歸於平淡”。“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仰天心”。大師出家於虎跑定慧寺，圓寂於泉州，靈骨分別在泉州清源山和杭州虎跑寺建塔供奉。瞻禮舍利塔，徘徊仰止亭，耳邊彷佛響起了《送別歌》那凄婉憂傷的旋律。“悲欣交集”，一代大師的人生！

　　告別虎跑泉，放眼山坡上碧綠的茶園，遺憾的是我只品嘗了虎跑泉水，還沒有品嘗到用虎跑泉水所沏泡的龍井茶。但又想，沐浴性空、濟公、弘一大師的法雨，咀嚼流翠的大慈山色，聆聽虎跑泉水的叮咚，嗅聞空氣中氤氳的茶香，誰又能說我沒有品嘗到虎跑泉水龍井茶的清芬呢！面對西子湖，深吸輕吐，心清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