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草莓鮮

　　春咬着冬的尾韻款款而來，灑下一撥撥春風，最終綠了芭蕉，紅了櫻桃。不過當下，芭蕉似乎還沒綠，櫻桃興許也沒紅吧。倒是草莓呢，正紅紅火火、愣頭愣腦地風光面市了。

　　然而，市場上仍鮮見草莓。因為現在的果農為新鮮起見，減少了對草莓運輸的環節，以免草莓顛簸受損，影響品質和銷售。再則，一般情況下，果農大多數沒有規模種植，產量有限。因此每日只選摘為數不多的草莓，支起一頂鮮紅遮陽大傘，擺放在自家大棚前，等待客人主動上門。而且這樣做還可以誘使顧客親自下到大棚里選摘，既經濟了人力，保證了品質，又起到裙帶廣告的效應。

　　潛移默化中，顧客們似乎都默認了這種買賣模式。因為親臨現場，不僅可以嘗到新鮮的果子，還能享受到親自採摘帶來的情趣，何樂而不為呢。可以說，現在的果農基本都黏上了這一套。像四五月份上市的梅、桃、李、梨等果子，果農都不會太費心力親自跑到市場上去兜售，而是在果子即將上市前的一周，找些個適當的地方掛一個廣告牌，將開園時間、去往路線和聯繫電話標在上面，明白告知。然後他們就靜守果園，坐等顧客上門。這確實算得上是一種兩情相悅之舉。

　　覷准一個好天氣，邀上一兩位好友，輕車熟路，趕往那個熟知的地方。一路的好景色，自是令人春心萌動，可也無暇多顧，因為我們的目標在草莓。

　　興緻勃勃趕到一重大山腳下，這兒山清水秀，遠離污染，果品自然優質。沿公路一側，數十個白色拱形大棚安閑地一路排開，而在這些大棚前便是若干個鮮紅的太陽傘在那高高地支着。傘與棚紅白的對比中，給人以簡明清爽之感。可以預想到，大傘的下面絕對擺放着一張小型條桌，而條桌上便一字排放着三兩個綠色的塑料小網籃，那麼網籃里當然就是堆得滿滿的鮮美草莓了。

　　泊好車，順着那些紅陽傘，一路悠着。這個傘下看看，那個傘下瞧瞧。果農們大抵都很熱情，招呼聲此起彼伏，很叫我們心神難定，主意不得。最後選定了一家我們自認為有些與眾不同的止住了步。只見傘下的攤位邊坐着一位十六七歲、模樣俊俏的大姑娘，看樣子，她應該上高中了，因為她手裡正拿着一本英語書。也許是出於羞澀吧，她似乎金口難開，一幅淡定的神情，叫人過目不忘，我猜一定是園主的女兒。見我們的到來，她很有些局促，臉在紅色的傘下紅得像籃子里的草莓那樣光鮮。見她如此神色，我們倒反客為主，向她要了幾個網籃，不管不顧，徑直進入她身後的大棚。

　　大棚內瀰漫著溫潤的泥土氣息和誘人的草莓清甜。腳下十條寬厚的壟，并行排列，筆直地向前延伸到五六十米開外。這些壟都被一層黑色的塑料薄膜整體捂實，於壟上方的兩沿靠邊的位置，每隔一定的間距並排開出兩列小口子，無數的開口裡生長着一株株精神抖擻的草莓。草莓從塑料膜開口處的土面向壟微斜的兩腰呈放射狀垂下許多嫩綠的莖。細長的莖末端長果，短莖上是葉，當然還有花。於是，紅的果，綠的葉，白的花在黑色塑料膜的底襯下色彩愈更鮮明、純凈，與從大棚頂漫射下來的光影相得益彰。透過棚頂不太透明的白色塑料膜，能隱約看見藍天和白雲。此時節，草莓長勢正旺。看，那葉張揚層疊、春風滿面；那果飽滿熱情、嬌艷欲滴；那花素雅明凈、靜如處子。此景此境，可目可口可鼻，心曠神怡。

　　我們就像放飛花叢里的蜜蜂，在寬敞濕熱的拱棚里穿來穿去，各自找着目標痛下狠手。一旦遇有極品，似乎沒有誰會假惺惺地去客氣，基本上是迅速採下看都不看就塞到嘴裡，然後在嘴裡稍作停頓，便囫圇吞進肚裡，好像深怕他人搶去或是被主人發現了似的。其實園主人才不理會這些，他們擔心的不過是怕別人損傷他的草莓植株，影響掛果呢。

　　記得去年，我在朋友家酒醉后，來到一家草莓園摘草莓，搞得那園主左右為難。後來聽朋友說起那天的事，直到現在都覺得有些羞愧。據說，那次確實醉得不輕，神志有些迷糊，走的是S路。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進得大棚里的，本就走路不穩，何況大棚里的壟溝既窄又深，我在裡面東倒西歪，搖搖欲墜。不時這兒踩一腳，不時那兒坐一下，毀了好些草莓，搞得那園主跟在我身後叫苦連天，心疼不已。還好那園主跟我朋友是老交情，否則不知要生出些什麼事來。這並非虛構，有朋友給我拍的照片為證。難得朋友有這份閑心，所以那些照片現在我都好好地留着。閑來無事或鬱悶的時候，再翻出來看看，也不失一種很好的調適。

　　此刻大棚里，我們幾個都心領神會，除了要小心不損傷草莓植株外，皆隨性而為，各取所需，大快朵頤。那姑娘家也不搭理我們，獨自坐在大棚前那頂遮陽傘下靜心地寫着作業，宛若無人一般。好長一段時間，不知是誰招呼了一聲，說要收隊了。於是，我們端着親自採摘來的鮮草莓魚貫而出，來到大棚前的攤位邊。那女孩慌忙起身，麻利地為我們張羅好生意，末了輕輕地說了聲歡迎再來的客套話，隨後就自顧忙她的去了。

　　對大棚草莓我頗有微詞，儘管我極愛它外觀的鮮美，但對其味卻是不以為然的。它滋味寡淡，不經回味，還不及小時候從野外採食的野生莓那麼有滋有味。記憶中有兩種野生莓至今耿耿於懷：一種是生長在旱地壟坡上的田埂莓，其味甘甜微酸；另一種是鋪生山林地表紫色的地躺莓，其味清甜爽口。每年的六月至八月，是最佳的採食期。我們小孩子家，常利用放牛的機會採食，在當時水果匱乏的年代，它們給我們帶來了不少的口福。

　　草莓這東西很難伺候。因為它是在大棚里的小氣候小環境下，通過不少化工元素催生催長出來的，儘管其顆壯皮薄汁多，但很少經風歷雨，日照期又短，因而味道就有些彆扭，更經不起折騰。一旦離開大棚，受到外界異樣環境因素的影響，就很容易質變。所以草莓的運輸、保鮮、儲存都極為不易。還記得，每次把剛剛採摘的新鮮草莓帶回家，及時從袋子里取出來時，就發現不少的已經爛了。本想放到冰箱里企求保鮮，結果適得其反，無奈之下，只有懷疑那草莓的品質有問題。後來意外得知，草莓保鮮其實很簡易。在不擠傷壓傷的前提下，給草莓留足空間，保證空氣流通就行了。如果中間用一些新鮮的草莓葉墊襯，效果更佳。千萬不要用食品塑料袋封裝後放到冰箱里，否則，那樣就只能喝草莓汁了。

　　但不管怎麼樣，在這新鮮水果還青黃不接的時令里，草莓率先登場，也不失為一種難得的果中佳品。更何況草莓形似人的心臟，果表紅艷，這簡直就是草莓把一顆顆火熱的愛心奉獻給人間，有這樣的品性我們還有什麼可言的呢。大自然里，有許多事物不一定要利口爽目，但只要能給我們帶來精神上的愉悅就已足矣！

　　臨走時，我不由再望了那姑娘一眼，其實她今天也成了這個春天裡一道絕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