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淚的微笑

　　我在中考的前一天徹底失眠了。躺在床上的我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眼看就要十二點了，我心裡又着急又窘迫，便叫着：“奶奶…我睡不着…”祖母很快便醒了，着急的問：“怎麼了？怎麼了？”我便將失眠的事告訴了她。她聽后比我還緊張的說：“那怎麼辦？明天你還要考試呢！”她看看牆上的鐘錶，“沒辦法了，穿好衣服，我們去找醫生！”

　　已是午夜十二點了，我同祖母沿着那條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小路往醫生家走。月亮冷淡的照着大地，四周黑漆一片，天空中還刮著風，雖然很小，但我卻覺得十分寒冷，我從來沒有這樣過，也從來沒有這樣痛苦過，我祈求這該死的考試快點結束吧，不管結果有多糟糕，只要它結束！

　　村裡的“衛生所”早就關門了，只能去找另一個醫生了，不過，恐怕他也早睡了。“奶奶！醫生早睡覺了！”我哭喪着臉說，“沒用了！”“誰說沒用了！別說話！來！過來！”她將我盡量與她靠攏，安慰我早已打算放棄的心。到了醫生家，醫生果然睡了。祖母“咚咚咚…”敲打着醫生的房門，裡面沒有動靜，她繼續敲，直到房門裡亮起了燈，她才停下來。“不好意思啊！可實在沒辦法，孩子失眠了，明天還要中考。”奶奶像哀求似的。醫生揉着眼睛，一邊回去拿葯，一邊罵咧咧的說：“那也不能‘咚咚咚’敲門啊！街坊鄰居怎麼想！”祖母慌忙上前道歉。服下藥不久，我便睡著了。第二天，祖母再三叮囑我：“別緊張！沒事！”

　　當我得知成績的那一刻，我徹底傻眼了，我也沒有想到我的成績會糟糕到不堪入目的地步。父親說：“別念了！再念下去也沒戲！好歹你也初中畢業了！可我不幹，無論如何都想念書，父親徵求我的意見時，我就不聽他的，說，我想念書，我要念書！一旁的祖母走過來，她看着父親：“孩子想念，你就讓他念嗎！難得他愛讀書，他又不是別的成天不學習只顧打鬧的孩子，再說考前他不是失眠了？”她提醒父親，不過父親並不知道這件事，“讓他復讀吧！我相信他能行的！”父親不同意，他說，要念就去念高中，要是復讀一年再沒考上那才丟人呢！不過，那一年我並沒有去讀高中，我去復讀了，父親在一個中學老師的建議下改變了想法。

　　歷經磨難，第二年，我考上了高中，而且是重點中學，我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一遍又一遍的撥着電話查詢我的成績，直到我去學校領上鮮紅的錄取通知書時，我才相信了。“這是真的，是我努力換來的結果。”我興奮的差點掉下眼淚。村裡人提到我時，總不忘說些讚揚，恭喜的話，但父親總是淡淡的說，他要是再考不上，就不用上了。祖母則不然，她喜急而泣，比我還要高興，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通知書，不過，我遞給她看時，我必須翻給她看，她不能自己翻了，她病了，患了偏癱。

　　上了高中，回家的時間便少多了，每次離開家時，便會難過，我也總在難過：奶奶她就一直在小院里拄着拐杖走來走去，她的一切都是小院，她所走的最遠的地方還是小院。我有時回家會問到我小時候的事，不過，好多事情她早忘了，她開始健忘了。

　　有一年的冬天，一個遠房親戚來看望她，帶來很多補品。我放假歸來，坐在她面前，她便立即說：“有補品，要不要吃點？”“我身體這麼好，吃什麼補品，你留着吧！”我回答她。“快入土的人了，吃了也沒用。”她嘆氣說。“誰說沒用了！不試怎麼知道沒用！”我提醒她，“還記得我中考前失眠你去敲醫生的門嗎？那時我也以為沒用，醫生早睡了，可結果，醫生不也給開藥了…”“什麼時候的事了，我怎麼不記得？”唉！她忘了，她的健忘症愈發嚴重了。我突然愣在那裡，一動不動，我在想這麼多年她為我做得一切，在她看來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多麼的不值一提，甚至都不用記掛在心上，我知道這件事我還記得，永遠都會記得，但我不知道我沒有記住的她遺忘了的還有多少？

　　“等我有錢了，奶奶，你想要什麼，想吃什麼，想做什麼，我都滿足你。”我淚眼婆娑的說。

　　“好！不過你哪來那麼多錢！”她追問。我急中生智，也不知將來做什麼：“我偷人去！”

　　這時，她便笑了，眼裡噙着淚水：“我不吃，不要，也不要你偷人去，有這份心便足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