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四）

　　兩年沒有回父親的家了，確切地說是沒有回父親住過的老房子了。自27個月前父親去世，父親的房子就租了出去，回家的時候也就少了許多。前幾天租父親房子的這個房戶去南方了，把房子了騰出來，我才回家去為新來房戶收拾房子。

　　父親的房子是雙陽的兩室一廳，雖然不是太大，卻一直非常潔凈。這個房子是父親住了20年的房子，也是父親離開人世的所在。回到家后，屋裡的一些擺設已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只是父親當時住過的那張床還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裡，還有父親生前一直坐着的椅子還在老位置沒動。看着屋子裡的樣子，我的心裡一陣酸楚。看着餐廳里父親上路時躺過的位置，我的眼前又浮現出父親臨終時的樣子。想到這裡，我的眼睛濕潤了。觸景生情，昨日不再，心裡一陣痛楚。自己告訴自己，抓緊收拾房間，以便轉移自己的思緒。忙碌了一陣把房子收拾好后，便坐在父親曾經天天坐的椅子上，眼前浮現出了父親在世時的一幕幕。一處房，一張床，一個人，再無他物。我進屋躺在父親曾經躺過的床上，看着屋裡的一切，想着父親彌留之際的樣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連杰與文章演的《海洋天堂》中大福常說的一句話：“我要回家……”

　　回家，在一個人經歷了太多後會發現：人都是非常戀家並離不開家的，因為家是自己的根。父親生病近三年的時間，我一直在父親的家裡或者醫院陪伴着父親，直到父親最後駕鶴西行。父親有病前期不願意住院，後來幾次病重在醫院搶救過來，父親對醫院漸漸有了好感，因為醫生的及時搶救，父親才轉危為安。父親去世前的一個月，在醫院裡住院，當時醫生已經給父親下了病危通知。我也知道父親的時日不多了，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父親去世的前一周，父親拉着我的手對我說：“姑娘，爸要回家，行不？”我沒加思索便說：“爸，行，藥瓶里這點葯輸完咱就回家。”父親住院期間，不止一次對我說：想回家看看。為了父親的病情，我一直拖着沒讓父親回家。這次我答應父親，就是想完成父親要回家的心愿。下午，讓愛人陪父親在醫院，我回家把氧氣、輸液等醫用藥品準備齊全，便與愛人和親朋一起把父親接回家。父親到家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家，我回來了，還是回家舒服，我再也不去醫院了。”我看着父親日漸蒼老且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眼裡含着淚水說：“爸，咱再也不去醫院了，我在家陪着您……”就這樣，在父親生命的最後一個星期，父親在家裡住的很欣慰，直到走到人生的最後一秒。

　　回家，很簡單的理由。回家，是所有人的期待和希望。父親在醫院回了家，那時父親的回家，在我的預知中是不祥之兆。醫生的多次提醒，父親的病入膏肓，已告訴我父親的生命就在朝夕之際。我理解老父親要回家的意圖，是想在家裡走過人生最後這幾天的時間。做為女兒的我，沒有聽醫生的勸阻，自己決定陪父親回家。父親最終沒有遺憾地回家了，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我知道當時的我是為父親握住了冰冷的人生際遇，握住了即將死去的空靈，握住了還有啃噬自己心靈的另一番殘忍！最後，在自己心痛和悲傷的同時，看着父親最終在自己的家走向了人生一世最終那個永遠的家——青冢。

　　世界的繁華虛無縹緲，無論你有多少親朋好友的觥籌交錯、有多少異性相吸的友誼快樂、有多少歌酒昇平的狂妄好喜，可最終的腳步依然不能停止是向家的方向趕去。當父親在病重之時，仍然忘不了要回家。以前每次回家，沒等進門，耳力非常好的父親就能聽出我的腳步聲，會把門打開，迎接我的回來。父親不說什麼，卻總是微笑着。這時候，我會看到的是父親瘦削的臉龐，自然的捲曲的滿頭銀髮，我感覺到父親一天比一天老了。父親沒病之前是多麼的健談啊！而現在卻只是聽我講一些外面的事情。我的心裡酸酸的澀澀的，其味莫辨。

　　曾經的一幕一幕在我的腦海里像電影一樣，一遍遍回放着。躺在父親曾經躺過的床上，望着潔白的天棚，潔白我還想聽到一個親切的聲音，我還想看到一個親切的面容，只可惜我再也聽不到，再也看不到了，那就是父親的聲音，父親的面容。父親去世已經27個月了，可是我心裡的痛並不曾減弱。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是揪心的，是永遠的。那時候，我天天回家陪父親，心中倍感溫暖幸福。父親每天牽挂着我，每天都在等我回家。現在，我回家了，家裡卻空無一人了。看着這樣的情景，我對“人成各，今非昨”有又了更深的感悟。是啊，父親27個月前走了。現在，陰陽之隔，讓我與父親再相逢只能是在夢裡。

　　家，一個如此溫暖的字眼。回家，一個如此溫暖的詞彙。然而，父親的離世，讓這個家成了一個空房子。雖然有房戶不斷的更新，但沒有了父親的家就不能稱之為家了。所以，父親去世后，這所房子我回的少了。今天在父親的那所空房子里待了好久，思緒一直沉浸在對父親的回憶中。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憶起曾經，有淡淡的愁緒湧上心頭，潤色着塵封的歷史。父親現在於另外一個世界安靜地生活，並不遙遠的山裡的小院是父親永遠的家。我也常去看望居住在山中那個小院里的父親。相對而言，父親生前居住的空房子，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誘惑和吸引力了。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正月早春的天總是泛着寒氣，寒風侵襲。收拾好父親曾經住的空房子，向自己的家走去。而我的腦海里一直浮現的是父親生前在自己家裡時樣子。想着想着，往家走的我自言自語起來：爸，今天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