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離天堂最近的地方等你（四）

　　12

　　高二開學典禮上，年級主任羞澀的說:“高二是你從小學到高三這十二年來最重要的一年。你高二學好了，高三喝着奶茶看別人複習。你要是沒學好，高三做着習題看別人喝奶茶。”然後我嘀咕一句:“那要是高三喝着奶茶做着習題呢？”

　　然後，我的肩膀就被拍了一掌，身後傳來班主任咆哮似的聲音:“領導講話，注意禮貌。”

　　年級主任用更加羞澀的聲音說:“我的意思就是，你們不要趁着高二高三，抓住青春的尾巴，盡情的戀愛。戀愛是在大學之後，而不是現在。你們現在像狗一樣學習，以後你們像狗一樣玩耍。女人算什麼？出了咱們縣，美女遍布。帥哥算什麼，出了咱們縣……那就真的是沒有了。”

　　全場幾千名男生咆哮，女生唏噓。我昂起了頭，看看站在前面的小雨，心中想:“出了咱們縣，哪裡去找小雨這樣的人？”

　　年級主任的聲音高了一個調:“很多同學問我，大學是什麼，為什麼要考大學。我告訴女同學，大學，是你們的化妝間，進了大學，你們會變得更加漂亮。我告訴男同學，大學，就是你們的萬花樓，美女如雲，她們一個一個往你懷裡鑽，你不抱着她都不行。”

　　然後全場又開始發出一陣一陣的唏噓聲。我又想:“我才不在乎外面的女生，我只喜歡小雨。”

　　年級主任後面的話就沒有聽清楚，站了半個小時后，清楚的聽到一句:“解散。”

　　開學第一周的課都是無聊的，無非是把為什麼考大學這個話題通過語文、數學、英語、歷史、地理、政治的觀點每個老師講一遍。

　　第二周一開始，班主任神經兮兮的拿一張什麼狗屁“追逐理想”的表格，填上你想去的大學和想讀的專業，然後為此奮鬥。

　　因為是上課，我沒機會問小雨，她想填哪裡，然後我寫了張紙條，上面寫着:“雨，你想填哪裡？”通過八個人的手，傳到小雨的手裡。

　　紙條再次傳回來時，那張“追逐理想”也到了我這兒，小雨秀氣的字體寫着:“秦雨，四川大學，漢語言文學。”

　　我也填了個四川大學，專業是考古。

　　我不知道川大有些什麼專業，只是恰好歷史書放在我桌上，上面一張三星堆的圖畫，我一直想:“挖祖宗的東西算什麼本事，真正的本事是造出一些東西，讓後人挖。”但我不知怎麼就填了考古專業。不過專業不重要，學校最重要。因為小雨也填了川大。

　　小雨說: 我真的想考川大，我們縣每年考上川大的人很少，我們都要努力。

　　我說: 我不知道我要上哪所大學，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大學。不過你努力，我也努力。

　　13

　　我和她每天早起互帶早餐，中午一起吃飯，下午各自陪室友吃飯。晚上又一起出去買晚飯。

　　上課時候我努力想認真，可還是不能。我總是走神，直到小雨的紙條傳了過來，命令我聽課，我才能夠用心聽一會兒課。

　　她傳來的紙條都被我好好的珍藏着，藏在抽屜最深處。想起小雨時，就伸手摸摸這堆紙條，心中忽然就像大雨狂瀾變成了波光瀾瀾的平靜的水面，沒有絲毫漣漪。

　　我一直想，要是沒了小雨，我該怎麼活下去？

　　日子平淡而幸福的過着，直到有一天。

　　那天發生事情是在晚自習，我正聽着周杰倫的《最長的電影》，在紙上輕輕寫下:“放映了三年，我票都還留着。”

　　隔壁一排的同學在傳紙條，一個傳一個，傳到我這兒，我這時的位子已經調到了倒數第二排，我拿了紙條一看，不是給我的，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後傳，被一隻冰冷的手接了過去。

　　我也沒有在意，直到大約五秒之後，我身後傳來班主任母老虎般的嘯聲:“全部起立。”

　　我摘下耳機，一頭霧水。

　　後來才知道，我傳紙條傳到了站在我身後的班主任手裡。

　　本來這也沒什麼，不就一紙條嘛，班上每天都有幾十張紙條飛來飛去。

　　而班主任罵了十幾句，我幻想自己是武松，將她打倒三次以後，我才聽明白了。

　　某個屌絲傳的紙條上寫着:“十個男生趴在窗戶上偷看五個女生洗澡。打一成語。”後面的人更是屌絲，答案千奇百怪，全是很黃很暴力的答案。

　　班主任大吼:“葉淵，你說，紙條是什麼意思。”我脫口而出:“謎底是五光十色。這些亂寫的同學的影響很惡劣，破壞了咱們班濃厚的學習氛圍和健康的班級文化，應該處分。”

　　我說得很嚴肅，自從我認識了小雨，我也脫離了班上男生低俗一流。

　　可有些事就是越嚴肅越搞笑，班上女生先是笑開了。於是班主任罵:“笑什麼笑，你們洗澡都被偷看了。”她覺得說錯了話，想要改正，可已經來不及了。

　　班上同學愣了三秒之後，全場爆笑。班主任紅了臉，怒吼:“全部閉嘴。”

　　然後班主任又說:“色狼出去。”班上幾個男生戰戰兢兢站了起來，想要出門，不知誰說了句:“出去你就是色狼了。”這幾個男生於是又退了回去。然後，班上又笑成一片。

　　班主任急得跺腳，於是男生全都走了出去。班主任的面子，還是得給的。

　　模模糊糊的聽見班主任講的無非是女生要自尊自愛呀之類的話，這些都是千篇一律，早就聽起了耳繭。

　　女生們走了出來，小雨走到我身邊，輕輕說:“對老師禮貌點。”

　　然後男生走了進去，班主任怒火已經消了。心平氣和說:“老師在課堂上是你們老師，生活中是你們姐姐。我大你們幾歲？不也只是八九歲嘛。我也剛從戀愛期走過來，我也剛結婚不久。我知道，你們處於青春期，有戀愛的衝動是正常的，對異性好奇也是正常的。但是，你們太庸俗了。”

　　我們強忍着笑，一起望着她。

　　班主任又說:“可是有些同學，我看你們不是興奮，是性奮，你們不是興花怒放，是性花怒放。”

　　她這句話太經典，我們實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班主任等我們笑過之後說: 如果你們能夠談戀愛使學習進步，我並不反對。葉淵，你和秦雨怎麼樣了？

　　啊！

　　我站了起來，想到小雨說的那句對老師禮貌，然後說:“老師，我以前成績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當然了，現在也差。可是比起以前，是不是有所好轉？”

　　我拿出了抽屜里數學老師頒發的獎狀——其實就是一個筆記本外加一隻筆。

　　我高舉獎品，說:“老師，以前我的數學倒數吧？現在數學老師已經給我發獎了，咱們班數學從來沒有出現年級第一這麼厲害的人物，只有我。你看哦，老師給我寫的評語是厚積薄發，再接再厲。”

　　我放下了筆記本，看老師面色還是和善的，於是繼續說:“老師，你剛才說了，只要不影響學習，能夠進步，那就允許。我應該沒退步吧？”

　　14

　　這次事件之後，班主任將所有戀愛的學生徵集在一起，組織了一次考試。考合格了就允許戀愛，不合格就強迫分手。

　　考試的結果——只有小雨一個人過關。

　　按照老師的標準，我和小雨也得分手。沒辦法，只好在班上“宣誓”說“分手”。

　　過後，我們不敢在一起吃飯逛水庫。就連出去買瓶水都被老師監視着。

　　我能夠體諒老師的辛苦，但同時也恨他們入骨。我真想馬上就畢業，然後牽着小雨走進辦公室，很拽的說:“老師，我畢業了。”

　　可惜我們只能夠幻想一下，幻想過後還得面對現實。現實就是——每天早上提前一個小時早讀，晚上推遲半個小時放學。

　　沒了約會的機會和時間，我只能在被窩裡給小雨發短信。我不敢打電話，一來怕影響室友睡覺，二來怕召來值周老師。

　　我用的是款不知名的手機，雖然好用，但是只能保存兩百條短信。

　　每次短信存滿，我都要從頭到尾一遍一遍的讀，把那些“毫無意義”的或者意義不明確的短信刪掉。

　　自這以後，我每天多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來讀短信和刪短信。

　　三年之後，已是大學生的我，偶爾看到這麼一句話:“中學時，用一台只能存兩百條短信的手機，每次刪短信都要精挑細選。大學了，用了可以存無數短信的手機，可惜沒了可以深夜發短信的人。”

　　這一句話很能引發回憶往事的熱潮，可是當時並不能體會。當時唯一懂的，就是每刪一條短信，都會覺得悵然若失。

　　時間久了，手機里的兩百條短信我能夠倒背如流。有一次我的室友不信，拿我的手機考驗我。結果就是，他把每條短信的開頭念幾個字，我能夠把短信的後面部分背出來，然後告訴他短信在哪個位置，是第幾條，是哪個時間發的。

　　我有時候很佩服我自己，有時候覺得我傻。可是這又有什麼呢，我願意為了小雨一直傻下去。

　　15

　　高二第一次考試，我的成績早在預料之中，以前憑藉數學和語文的優勢，在班上能夠佔中等，這一次卻一下子滑落到了末尾。

　　班主任的老公跟我的關係是極好的，於是班主任也就找我談話，她說:“是不是和小雨的分手影響了你？”我回答是。

　　“我也是為了你們好，而現在，你要是真的喜歡她，你也就要為了她努力學習。你想想看啊，小雨的成績很好，只要高考不出問題，肯定能考到很好的大學。而你呢？以後要是你去讀個技術學校，她在一本院校，你們還有希望嗎？你們有未來嗎？”

　　老班說過無數句的話，這一句無疑是最好的。

　　我回去找小雨:“你幫我學習吧，我要學習。”

　　我本以為，只要我努力學習，只要我和小雨彼此珍惜，時間就會慢慢過去，記憶終將銘記。而我和她，未來正逐步靠近。幸福之花正享受雨水灌溉，不日，它將盛開，張開花瓣，擁抱星空。

　　而這一切，只是我以為。

　　好不容易到了國慶節，高二年級放假三天。這對於我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而最大的恩賜不是這三天的假期，是小雨不用回家。那麼這三天，我將和她一起度過每一分每一秒。我們將留下無數美好的畫面。這是我們以後弓着身子、拄着拐杖、互相攙扶着與孫子一起分享的故事。

　　縣城最大的景點，就是有“女兒國”之稱的瀘沽湖。

　　瀘沽湖有多美？我不知道。到我執筆落墨，寫下這些故事的今天，我依然不知道。有人問，我是不是沒有去過？不是，瀘沽湖我去過多次，卻一次也沒有看見美麗的風景，我看見的，只是小雨婀娜的身姿，和她無情的回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