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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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船
太陽的最後一抹彩虹慢慢的鑽進了西邊那片土丘里, 月亮已經從村子東頭的木頭湖裡慢慢的爬了上來,父親才從地里幹完活回來。
他用冷水泡了飯,就着那碗鹹菜,很匆忙的吃了晚餐,然後只說了一句,“划白船去”。
父親沒有叫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什麼叫划白船,但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說話。
平常只要是方便,不影響父親做事,他總是喜歡我跟在他的身邊。
今晚的月亮很亮,天上沒有一絲的雲彩。明凈的天空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月亮上吳剛砍柴的身影。
父親從屋檀下翻出了一對木槳,然後找出了父親編的一隻小篾簍,要我提着。
父親扛了槳走在前面。他那本來就有些駝的背,因扛了槳,彎曲的更加明顯。
我披了父親的那件舊夾衣,提了小篾簍,緊跟着父親的身後。
我家的那隻條小黃狗,搖着尾巴也緊跟在了我身後。
父親說,帶了狗有些不方便,我便吆喝小黃狗回家去,可小黃狗不聽我的使喚,我便撿了一小塊泥土打它,它“汪”的尖叫了一聲,引來了村子里一陣的狗叫,可小黃狗還是不肯回家,只是遠遠的跟在我身後。我停它停,我走它走,總和我保持那大約十幾步遠的距離。
看着這個小無奈,我也懶得管它了。
父親不說一句話,勾了腰只是急急的向前走,那木槳在他的肩上,一閃一閃的,發出“悠、悠”的響聲。
秋後,田地里的莊稼大部分已經收起來了,農活已經不是太忙,夜行的村民也很少了。
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了很濃的寒意。
因為月亮很亮,為了節省,村子里點燈的人家少了許多。一路上,偶爾有零星幾家點着那昏暗的油燈,燈光是從那裂了縫的牆縫裡鑽出來的。
一灣上頭,多數家的大門是敞開的,有的人坐在門口閑聊,議論今年的收成;有的家長正在呼喚沒歸家還在外面瘋野的孩子;還有好幾家的人則坐在大門口,借了月光在撥棉花。
一袋煙的功夫,我們便到了村口。
在村口河邊那棵高大的樹蔭下,拴着一條約八米長的有些破舊了的木船。這船是我們村子里的集體財產,是我們這裡最主要的交通運輸工具。
父親跳上船,把木槳輕輕的放在了船倉里,轉身上坡抱了我,把我放在船梢的第二口倉里,讓我躺在裡面,然後很麻利的解開了系船的繩子。我躺的那船倉裡面有已經鋪好了的稻草,我想這可能是父親怕我凍着,白天已經準備好了的。
父親熟練的掛好了槳,有些匆忙的把船使勁的向村東頭月亮升起的木頭湖裡劃去。
深秋已經是枯水的季節,河渠里的水不是很深,河的兩邊參差不齊的長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樹木,一溜斜刺的向著溝心裡長着。很多地方兩邊的樹尖相互交錯的長在了一起。船在這幽深的小河道里穿行,倒有些象電影《地道戰》里那地道的滋味。
我躺在船倉里,看着頭頂相互交錯、稍縱即逝的月光和樹影,彷彿有一種在時空隧道里飛馳的感覺,新鮮,刺激,充滿遐想。
“起來幫忙”,父親的叫聲打斷了我的沉思,此時村子里的狗叫聲只能是隱約可聞了。
我睜大眼睛看着白茫茫的湖面,知道離村子已經有很遠了。
父親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布,那是外公去世時,母親用過的孝布。我們這的老人去世后,他的後輩要披白布,以表示哀悼。這塊布一晃已經在家裡放了快兩年了,母親一直說想用這塊布給父親做一件襯衣,而父親卻要給我做衣服,因為他們的意見不一致,所以一直放着。
父親偷偷的把母親捨不得用的這塊白布揣在懷裡帶了出來。
父親將那白布展開,把白布的四個角分別綁在兩根竹棍的兩端,然後把竹棍固定在船倉里,再將這塊展開的白布伸向船右弦的水面上。
我疑惑的看着父親默默做着這一切。
這塊白布在白色的月光下,也顯得十分的耀眼。
做好這一切后,父親從懷裡掏出他的旱煙袋,“噗”的點上一口,然後讓船有白布的一邊向著河心,而另一邊保持和堤岸大約不到一米的距離,把船慢悠悠的順着湖岸邊划動着。
皎潔的月光,平靜的湖面,模糊的村莊,那塊方方的白布,還有那長長的木船,遠處偶爾幾聲的狗叫,草坡上老鼠跳動的聲音,在這深秋的夜裡,是一幅絕妙的風景吧。
船在岸邊慢悠悠的滑行。
突然,“倏”的一聲,一道白光閃過,就象從岸邊的雜草中射出來,然後掉進了船倉里,隨即船里傳出了兩聲”撲,撲”的聲響,轉眼間又恢復了平靜。
我好奇的爬向船的中倉,哈哈,一條筷子長的魚在船的中倉里轉着圈兒。正當我伸手要去抓它時,又接連往船倉里跳進了兩條魚。
我高興的手舞足蹈。
“不要吵”,父親只簡單的說了一句,我立馬小心翼翼爬回到那放有稻草的船倉里,睜大了眼睛,守着那白光的再次出現,期望着那白光的再次出現,並在心裡默默地數着那白光閃過的次數。
月光如水瀉般溫柔,我的心情也很好。有趣,好玩!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西下,此時的湖面泛起了一層白霧,如絲,如幔。
父親帶來的煙已經吸完了,他便折轉了船頭,收了那白布,把船慢慢的往家的方向劃去。
我問父親,“那魚為什麼自己會往船倉里跳呢?”
父親說,“魚看到白光,受到了驚嚇,會到處亂竄,一旦它沖向了岸邊,碰到阻擋,發現無路可逃時,則會慌不擇路,正好就跳進了船倉里。”
哦,原來如此。
我們回到村子里時,村子里已經沒有了燈光。人們已經進入了夢鄉。
迎接我們的是一陣狂熱的狗叫。
我家的小黃狗,則還在我們上船的水碼頭等着我們。
我把船倉里的水舀干,父親取來篾簍,我連忙把魚捉進篾簍里,滿滿的一簍。
上了坡,小黃狗嗅嗅篾簍里的魚,總不停的咬我的褲褪。它可能是怨我沒有帶它去吧?
這是我第一次划白船,知道了什麼叫划白船,也是我唯一的一次和父親用這划白船的方式捕魚。
現在想起這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可那張白帆,卻時常清晰的印在我的腦海里。
我常常想,這人有時也會象魚一樣,一旦碰到困難,迷失了方向,亂了方寸,也會鑽進心靈的船倉里吧 如此一來,再大的心也只能生活在狹隘的空間里,這人不死也會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