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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老樹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老人和老樹 標籤:老人與海 老人與海鷗

  每次回老家走過那地方,我就會想起那棵老樹和那個老人。老樹是村裡少有的大槐樹,老人是我們生產隊唯一的五保戶老太太。

  屋前種榆,屋后種楊,不知何時村中有了這個規矩,對槐樹卻沒有禁忌。儘管沒有禁忌,村裡在院子里栽種槐樹的也不少,可像老太太家槐樹這麼高大粗壯的卻沒有。

  老槐樹粗的兩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直溜溜的樹榦和粗糙的樹皮,枝杈遒勁,透着滄桑。孤零零的樹下是兩間西屋,房屋也滄桑,屋頂瓦片上長着雜草和米穀菜,牆土有些剝落,屋檐下的鳥巢里幾個剛出生的小麻雀唧唧叫着。

  老太太的男人過世早,兩個女兒出嫁到外村,她不願意隨女兒生活,就留在了註定要廝守一生的孤獨小院。孤獨是她的一種生活方式,不會說話的老槐樹是她生命一部分。

  老太太愛乾淨,小院經常拾掇得整整齊齊;她穿的衣服雖有補丁,卻也是針腳細密,絕不是大針粗線礙人眼目的那種,而且總是洗的乾乾淨淨。老太太的乾淨有時就到了潔癖的程度。生產隊派人給她挑水,她把前邊的那桶水倒進水缸做飯飲用,而後面的那桶水就倒進水盆洗衣服用,她說後邊的桶水不幹凈。有人就逗她,等她把前邊的桶水倒進水缸后,這人就裝作猛然記起的樣子,說:“哎呀,這桶水原來在後邊,進門前我換到了前邊。”說的老太太直皺眉。後來她就拒絕別人挑水,自己提着一個罐子直接到井邊提水。

  槐花盛開時村裡的一景,黃色的槐籽從小院溢向街道。槐籽晒乾后可以賣錢,所以就有小孩子趁老太太午睡時候翻牆進院採摘槐籽。老太太知道后並不生氣。如果她被孩子的鬧聲吵醒,就悄悄坐在炕上,透過窗欞看,默默等着孩子們從樹上下來。老太太不聲張的原因是怕孩子們見她后受驚害怕,不小心會從樹上摔下來。

  老太太的善良是出了名的,說話總是慢聲細語,跟誰都沒有紅過臉,對誰都是一副熱心腸,人緣極好。她不愛串門,更不摻乎鄰裡間的是非,平時就搬個小馬扎坐在槐樹下做針線活,累了就靠着槐樹閉目養神。樹的枝葉罩着蔭涼,鳥兒在樹枝間蹦跳,靜謐中老人過着自己悠然而清苦的日子,全然不管外面世界的紛爭。

  臨街的院牆不高,外面文攻武圍的喧鬧時常隔牆傳來,老太太有時站在老槐樹下向外張望幾眼,嘴裡不知念叨幾句什麼,就匆匆關門。外面打到牛鬼蛇神的口號震天響,老太太依然燒香拜佛,也沒有人上門找事。有小孩子欺負掛着牌子遊街的地主富農,老太太就隔牆大聲告訴孩子們從小要多做善事。

  秋後樹葉落光,一串串槐豆在枝頭顫悠。老太太用杆子把槐豆打下來,擇好洗凈,在水盆里泡好,然後配上調料煮熟,有人來就抓幾把吃。老太太自己不吃,她牙不好咬不動。此時的槐豆對於經常餓肚子的我們這些孩子來說,比現在的一頓酒席都有誘惑。

  我們全家和村裡許多人一樣對老太太充滿感激之情。我哥哥對我說,五十年代大食堂後期,在人人挨餓的年代,我們全家愛就受過老太太的接濟。那時我父親遠在外地水庫工地當民工,顧不上家,母親帶着大姐,哥哥和二姐艱難度日。按照隊里規定,大人每頓一瓢稀飯,小孩子每頓半瓢,全家每頓飯就是區區兩瓢半稀飯,可這點還不夠大姐和哥哥兩個人吃。等孩子們把飯吃完,母親每頓只是喝點涼水或揀幾片菜葉充饑。看着我母親日漸消瘦,老太太悄悄從自己那份飯中勻出半瓢給我母親,老太太對我母親說:“這半瓢飯你得吃,你要有個三長兩短,這仨孩子咋辦?”那是餓殍遍地的年代,連我的親奶奶和爺爺都不肯拉我們家一把,非親非故的老太太卻如此幫助,她給我們家何止是半瓢稀飯啊?所以,我的哥哥姐姐提起此事總是唏噓不止,總是念叨老太太的恩情。

  1980年,在我參加高考前一個多月母親病逝。帕耽誤我學習,在父親和哥哥安排下,我回家見了母親最後一面,第二天又回到學校,等到出殯時再回去。為此村裡就有人議論指責我,說我不孝。而在母親出殯前的晚上,老太太顛着小腳來到靈棚前勸慰我說:“孩子別生氣,再哭你娘也聽不見了,好好上你的學,將來有出息了,你娘在地下也就安心了。”除親友外,在母親去世老太太是安慰我的為數不多的鄉鄰中的一個。良言一句三冬暖,老人的話至今讓我感動。

  1986年,八十高齡的老太太無疾而終,我因出差在外,沒有給老人送行,至今都感到對不起老人。

  老人走了,那棵老槐樹形單影隻地殘存着。每次回村,看見了老槐樹我便想起那善良的老人。後來,老人的宅基劃歸了別人,老槐樹也刨掉了,可每次路過那裡,我依然記得那老槐樹,依然懷念那善良的老人。只要老人曾經生活的這塊地方不消失,只要我的記憶不消失,我想我會終生記得那個老人和老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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