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餃

　　岳父家在農村，有一大院落，院中打有井，井邊靠院牆的角落有堆梅花。為什麼說是一堆梅花呢？二十多年前在院子剛圍成時，岳母隨意栽了一小棵梅花，她養的一群又一群雞總喜愛躲藏在梅樹下，雞糞就成了梅花生長的有機養料。在無聲無息中，在歲月不斷的更迭中，小梅樹發了一枝又一枝，長成了現在的一簇簇向四周散開的模樣，如孔雀開屏般。

　　在岳父岳母家過春節已經有年，只因愛人的兄弟均在外地工作，我這“半子”幾乎成了名副其實的“兒子”，春節期間做飯一事全靠我和岳母了。每年的二十九那天，岳父一大早就騎自行車上新集街買過年的新鮮魚肉和家中沒有種的小菜，順便帶回幾張紅紙。紅紙是讓我裁好寫春聯的，每年的春聯都不一樣，我也總在根據全家人的發展趨勢、進步情況、工作動向，加以自己的想象與對來年的祝願逐一書寫。在一起寫春聯參與最多的是三舅兄，我倆常常是相互出上下聯，小侄子與我兒子年歲相當，嘻笑逗樂、百無禁忌地到處貼紅條，趁人不備將紙條貼在我們的背上，哈哈大笑我們卻不明所以。在寫完所有對聯后，還有多着的不大不小的長方形紙條，岳母總讓我不要扔，她站在旁邊口授我寫“六畜興旺”、“四季常青”、“天天下蛋”、“萬事如意”、“不澇不旱”等。等到三十看春晚正敲新年鐘聲岳父在敬神時，我們幾兄弟就將寫好的對聯與小札按意對位貼好，算是迎接新年了。

　　記得2008年過春節，那年對於南方人來說是異常寒冷，從07年底到08年初有長達二個多月的冰凍期。到處堅硬如鐵、腳底打滑、步步小心、車輛難行。在無比堅辛中兄弟們從四面八方終於回到家，岳父岳母提心掉膽翹首企盼的心總算安靜下來，正如大哥所說的那樣“這麼一大家子，每年別說有怎麼樣的收穫，平安就是最大的福！”岳父喜歡聽幾個孩子的閑聊，臉上掛着幸福燦爛的笑容，兒孫滿堂承歡膝下是種難以言表的樂啊。

　　看完趙本山的壓軸小品，兄弟們在哈哈大笑中去貼對聯了。貼大門聯岳父讓我們一起貼，大哥貼最上面的橫聯，二哥三哥貼豎聯，當然第一步是由老幺和我用粥湯做底抹在貼聯處。貼完大門聯，就到了岳父岳母的房門聯如“慈竹蘭香情意遠 父恩母愛永難忘”將兩老的名“惠竹、春香”嵌在其中，這也是徵得思想開明的岳父同意的“你們年青人儘管寫只要是好。”

　　口不離“南無觀世音菩薩”的岳母在我們貼完春聯后就端上熱騰騰的水餃，總在這個時候她提醒我“小吳，你還有事沒做，那些小紅條老樣子你去貼。”從第一次過春節時岳母就這麼對我說，也不知是什麼規矩或含意，可能是我勤快做事利索罷。

　　在去年的舊跡上很輕鬆地貼好了“六畜興旺”、“天天下蛋”、“萬事如意”、“不澇不旱”。而“四季常青”是要到屋外的院子和院外給樹木貼的，外面的日晒風吹雨打已經找不到“四季常青”的痕印，但院內的梅花、四季青，院外的香樟、翠竹依然青綠挺拔，與嚴寒對峙，與風雪共舞，與堅冰同雕。

　　我走近梅花，在燈火通明與歡慶除夕夜的如晝煙花的照耀下，梅花晶瑩剔透、素顏清雅，在似枯枝的枝節間密集綻放、毅然吐新，猶如假像而又是那樣真實地在眼前。我在刺骨的夜風中直哆嗦，而梅花似雕塑一般毫不動搖、堅強屹立，讓人肅然起敬：梅花競放苦寒時！

　　大嫂是道地的北京人，包餃子是她的拿手戲。她教會了我調餡、擀皮、煮法還有吃法。調餡要親口嘗鹹淡，擀皮不能太厚，煮時應當趁餃子上翻加冷水三次方熟透，水餃加湯、凈餃蘸醬醋伴蔥椒。經過大嫂的調教，我很快掌握了包餃子的所有工序，每年的餃子成了我的獨門活。從選五花肉、剁碎、拌餡、和面、擀麵，無一不精通，只到包時大家一起上，洗凈手也得過大嫂這關。直到去年春節的一次偶然巧合，讓我們竟吃出了另一種別有味道的水餃——梅花餃。

　　初三的上午，岳母照常讓我包餃子，準備第二天吃中餐時全家的主食。其實我知道這也是種喻意，在大哥一家先行之前我們再吃一頓團圓餃。之後又是一年一次相聚，一年後一次團圓，取和和美美之意。

　　這天陽光很暖，耳邊還伴着蜜蜂在梅叢中興高采烈的嗡鳴聲。我繫上圍裙在大院里擺開陣式，幾個舅兄在另張桌上下象棋，孩子們在院子外放爆竹，到處呈現一片祥和的氣象，其樂融融。我在案板上剁五花肉，在剁的當口不時地加些蔥和在裡面，剁出的味道無比清香四溢。岳母在井邊洗地菜，井水溫溫的還直冒氣。微風吹過，梅花在輕風的撫摸下落在洗菜盆里，岳母七十有幾，身體健旺但視力聽力大不如前。就這樣，梅花就與地菜在岳母的洗切下混在一起，自自然然地在我的攪拌下成了餡。

　　“大伯，今年的餃子好好吃啊！”三舅兄的小侄子最小最活潑頑皮，一口一個幾近爬到桌上，對即將啟程的大哥喊叫。

　　“是啊。哎，亞紅，名師出高徒手藝又精進了。餃子餡是地菜與啥混合的，比以前有點不一樣？！挺好的！”

　　“是媽切的，不知加了什麼。”我向四周一掃，岳母又去廚房添湯了。

　　岳母出來說沒加別的，不知小吳加沒有。

　　“是不是亞紅擦了香沒洗手，不對不對，那味道挺敗口，再說我剛才檢查過，這可是美味！”大嫂笑着說。

　　在大夥的猜測聲中，愛人慢吞吞地說：“是梅花，我看見媽洗地菜時好多梅花掉進了盆里，我沒放在心上。”

　　“那是我眼睛不好沒看清楚，梅花乾淨得很，今年吃個新鮮，哈、哈。”岳母笑呵呵。

　　“正好，兄弟們吃下這梅花餃，在各條戰線上要學習梅花傲立冰雪的堅韌毅力，梅花香自苦寒來嘛！還有你們幾個小傢伙，別光顧着饞，只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要努力學習！來，一家子干一杯！”大哥舉起手中的酒杯。

　　我期待今年春節，我會特意做成梅花餃。吃下梅花餃——有苦忘不了、有樂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