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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何時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得得9

  如今已到了盛夏時節,太陽依舊不依不饒地高高在上地掛着,沒有人敢去直視它。地面上的空氣被烤沸,捲起了浪兒,讓人看着眼暈。

  可這個鄉村的小小庭院,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難得的清涼。院子的西側是一排花壇,花壇里種着些不知名的花兒草兒,錯落地安着家。現在已過了春,但離秋天也遠,只剩下一片綠,沒什麼好看,但畢竟還有力氣地長着。在西面靠門的一角,幾點嫩綠和淺紫稀稀落落地趴在土上,看土是新翻過的模樣,大概這些個綠和紫也是新種的苗。屋子坐落在北側,在南側一邊,是棵棗樹和棵橘樹,現在都掛滿了青澀的棗子和橘子,嬌滴滴地等待着秋天的收穫。樹下有口老水井,井沿上長滿青苔,在周圍濕了一圈,不知是誰撒的水。東側有兩個大花壇,種着兩棵粗大的銀杏樹,樹葉青翠,白色的銀杏果綴滿枝頭。片片銀杏葉像是只只蝴蝶,帶着花的夢想、樹的夢想去飛翔。

  這院子是如此的和諧,如此的安靜,彷彿時間在這兒停歇,彷彿燥熱在這兒消散。在東邊其中一棵枝幹較粗的銀杏樹下,一個六七歲左右的男孩靜靜地坐在院旁的石階上。他穿着件洗得潔白的小背心,套了一條大褲衩,赤着小腳丫子。男孩模樣清秀,無暇的臉上寫滿天真,但在他的眉宇間、眼神里卻透露出一絲憂鬱和緊張。他低着腦袋,看着眼前的毛豆夾,一個個細心地剝開,將一粒粒毛豆放進身旁的籃子里。不過,他卻時不時地抬起頭看向遠處。隨着他的目光看去,遠處有一個纖細的背影,戴着個大斗笠,在太陽下,在水稻田裡不斷地彎腰起身,反反覆復。在這一片綠色的海洋里,隨着時間的推移,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背影。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溜走,即使在難熬的夏日裡也是一樣。太陽漸漸地下沉,夜幕好不容易盼到。當樹上的鳥兒都歸了巢,在夜色變深之前,遠處的那個背影終於離開田地,緩緩走向小院,她有一張不艷也不俗、卻顯得優雅的臉,只是此刻臉上都寫着疲憊,褲子上沾滿了泥,一路走來,留下深黑的腳印,在夜色中偷偷隱藏。男孩毛豆早已撥好,正摘了銀杏果丟着玩,看到從田裡上來的人影走近后,也不玩了,興沖沖地衝著喊:“媽,你終於除好雜稻了。我都餓了。”這個年輕的母親在聽到男孩的喊聲以後,疲憊的聲音帶着關愛,喊道:“龍龍,媽媽回來馬上就做晚飯了!”

  母親走到,被叫做龍龍的男孩,飛快的撲了過去,一個勁地“媽媽”、“媽媽”的叫着,好似有說不完的事兒。年輕的母親好不容易將自己興奮的兒子打發走,又轉身走進了北側角落的廚房。一會兒功夫,陣陣炊煙從煙囪里升起。

  龍龍眼神中的憂鬱也淡了不少,母親去做飯了,他便一蹦一蹦地找到了西南角上的那幾點嫩綠和淺紫,仔細地觀察后,從水井邊舀了勺清水,給它們澆上,又小心地用手撥弄了幾下,然後才跑進房子里。過了會兒,他母親終於端着個鍋子,提了個籃子從廚房出來,經過一段昏黑的夜色,走進了客廳。看到兒子已等在桌前,她把鍋子放下,從籃子中取出兩個碗放在桌上。一碗是鹹菜炒毛豆,一碗是干蘿蔔乾。

  看到兒子迫不及待地夾毛豆吃,她含笑不語,走到一邊取出兩個瓷碗,將鍋中的稀飯盛滿瓷碗,再將碗端到桌上。一邊將一碗稀飯遞到兒子面前,一邊笑着說:“慢點吃啊,燙。”男孩正忙着吃,含糊的嗯了聲。母親看著兒子吃,繼續說道:“今天吃龍龍撥的毛豆,味道肯定很好。”龍龍聽了這話,嘴角立刻蕩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在昏黃的燈光下,像飛舞的蝴蝶。

  龍龍今天的胃口特別好,當母親吃完第二碗稀飯,放下碗筷時。他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稀飯。當第三碗稀飯吃好,母親不允許他再吃了,她是擔心龍龍一個勁不停地吃,壞了身子。龍龍卻嚷着還要,最後母親溺愛地又給他盛了碗稀飯。當第四碗過後,母親強硬地不再允許吃了。龍龍雖然臉上帶着不樂意,但還是乖乖地聽話了。

  將碗筷和桌子收拾乾淨后,母親把房間里的龍龍叫了出來。兩人走到井邊,藉著屋裡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黃色燈光,母親迅速仔細地給龍龍洗好了澡,然後趕快讓他跑進屋子穿衣服去。因為在這水鄉的夏日裡,院子里總是到處飛着可惡的蚊子,母親不想讓兒子受蚊子的叮咬。給龍龍洗好澡以後,母親自己先把院子的門都給鎖好,再到井邊,自己也快速的洗好澡,跑進卧室。

  龍龍已經穿着褲衩躺在床上,看母親進來,馬上說道:“媽媽,今天鳳兒姐姐送給我幾株紫羅蘭和蘭花的苗,我把它們種在花壇里了。”

  鳳兒是隔壁一個上初中的女孩,平時和其他一些歲數較大的女孩、男孩們,常常喜歡帶着龍龍玩。

  母親邊走邊說:“你有沒謝謝鳳兒姐姐。”

  “當然有了!”

  “好,一定要懂禮貌,要多向姐姐她們學。”母親做到床邊,摸了摸龍龍的臉。

  “嗯,我可聽話着呢。媽媽,明天早上就和你看我種的紫羅蘭和蘭花,好不好?”

  “好,媽媽要檢查你種的方法對不對。”母親躺在龍龍身邊說道。

  “我種的可仔細了,媽媽你一定也覺得好的。”龍龍爬到母親邊上,抱着母親的胳膊說著。

  “媽媽最愛龍龍了,天晚了,早點睡覺吧,明天可不準賴床的,要給我看你種的花哦。”

  “嗯!”龍龍親了下母親的臉,馬上閉上了眼睛。

  母親笑着把床邊的燈關掉,頓時屋內也融進了窗外的夜色。

  夜更深了,緩緩地在大地上、在房頂上、在水面上流淌着寂靜。蟬鳴得累了,剛剛歇下。田野里,卻又傳出了蟋蟀的鳴叫和青蛙的呱呱聲。這燥人的夏日,連夜裡都不給人清凈,龍龍在母親的身邊聽着屋外的鳴聲,也聽着屋頂電風扇的吱呀聲,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真想看看院子里的花開了沒有。

  在躁動里或許總是醞釀著另一股不安的風暴。當狂風突然吹打窗戶,閃電把屋內照得一陣陣的明亮,雷聲在屋頂轟響着跳躍。母親從睡夢中倏地驚醒,而龍龍早已死死地鑽進母親的懷裡。母親是懼怕雷聲的,他從床上倏地坐了起來,滿臉緊張。但在感覺到兒子的驚慌后,自己強裝鎮定,連忙先一遍遍念叨,“龍龍,不怕,有媽媽在。”燈是不能開的,防止被雷劈中。她從床頭柜子里摸索出一根蠟燭,用打火機輕輕點燃。一縷淡淡的燭光,立刻帶給整個屋子的光明,還有溫暖。

  母親看着龍龍,用力地將他抱緊,用自己的臉頰貼緊兒子的臉頰。母子倆共同對抗着這個恐怖的夜晚。龍龍顫抖着聲音,說:“媽媽,今天我又看到卞軍騎在他爸爸的脖子上,在村子里四處逛,他可開心了,老遠就聽到他的笑聲。媽媽,我也要爸爸。”

  母親的心口咯噔一下,臉色變得更不好了,但還是說:“龍龍,爸爸在外面忙。你要聽話,要懂事,這樣爸爸就會回來陪你了,讓你騎在脖子上。”

  “哦,好吧!可是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你們總說馬上。”這是龍龍的聲音,裡面帶着濃濃的不滿和不解。

  “爸爸把工作做好,肯定就會回來了。那時候,還會給你帶很多好吃的!”母親聲音在雷聲的映襯下,顯得如此的無力。

  “我不要吃的,我要爸爸!”聲音里顯然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意。

  “聽話!”母親命令道。“雷聲小了,趕緊睡覺,晚睡的小孩明天起來就不好看了。明天早上上街去買泥鰍,燒給你吃。”母親聲音柔和了些,補充道。

  “好吧,說好了,明天買泥鰍哦!”也不知道龍龍是不是被好吃的東西給吸引住了,重新閉上了眼睛。

  “一言為定!”母親說完這句話,把蠟燭吹滅。

  閃電和雷聲走得遠了,蟋蟀和青蛙的鳴叫聲重新響起。

  龍龍的父親去年過了春,就帶着簡單的行李走出這個偏僻的村莊,和村裡其他一些男人,去了隔壁省份的大城市打工,到今年夏天也沒有回來一次。只是偶爾打個電話回來,龍龍往往只能和父親說上幾句話,然後母親低語跟父親不知道說些什麼。在長長得對話之後,母親掛了電話,經常是一臉的心思。而卞軍是同村和龍龍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沒有龍龍的乖巧和懂事,但他的爸爸就在身邊。卞軍的父親沒有沖向大城市,他懷着保守的思想,還依舊跟女人們一起在田間勞作。

  “唉!”

  不知道是母親在黑夜裡的嘆息,還是這個黑夜無聲的嘆息。

  龍龍在恍恍惚惚睡着前,好似聽到一聲嘆息,他以為是他自己在不經意間發出的。他忽然想到,今天的狂風暴雨會不會將他種的花毀壞。應該不可能,他相信這一點,但是他又想了,這些新種的花兒啊,什麼時候才能開放呢?他在夢裡都要期盼了。

  龍龍睡著了,顯得寧靜,但彷彿中,他的眉頭是微鎖的,他是在愁明天要早起去看花吧?母親撫摸着龍龍的頭,還未睡去,或許今晚她無法入眠了。

  花開何時?明天?後天?明年?後年?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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