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親娘

　　又下雨了，望着窗外的雨，又想起了一個人躺在托老所里的白髮親娘。此時，我的老娘又在想什麼呢？打開電腦，在音箱里放上了那首我最喜歡的歌《白髮親娘》：你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張望，你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你的那一根那老拐杖，是否又把你帶到我離去的地方？娘啊娘啊，白髮親娘……”

　　白髮親娘，是一首非常感人的歌曲的名字，我一直這樣稱呼自己的老娘。我與老娘的母女情結有着特殊的一種情愫。愛里包含着曾經的怨，也包含着感恩。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特殊歷史原因，我生下三個小時便被親生父母遺棄，像遊子一樣在外流浪了30多年。春露秋霜，寒來暑往，當與親生父母相認的時候，父母都已過古稀之年。所以，一直不管生母叫媽媽，而叫老娘，以區別我那已經辭世的養母。隨着時光的推移，對老娘漸漸多了幾許牽挂和惦記。年齡的不斷增長，自己的心情有了許多變化，牽挂的人也有了些變化。現在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人，已經從前幾年的愛人、孩子身上漸漸轉向了自己那白髮親娘的身上。現在每每想到84歲的白髮親娘天天躺在托老所的床榻上，心中總會湧起一種酸痛和想拉住時間的衝動。

　　小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我怨過，恨過，傷心過。每當看到自己的養母媽媽辛苦的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時候，心裡自然就對生母多一幾許的恨與怨。於是，小時候的我總把朝鮮電影《賣花姑娘》中的地主婆的形象想象成生母的樣子。在養父母與生父母對比下，越來越感受到養父母的愛是那麼的偉大和無私，於是對養父母抱着必須感恩的心裡，努力做好一切。我深知數十年的撫養之恩永遠大於十月懷胎的生育之恩。身為人母后，漸漸明白了生育的意義，我明白了母愛是人類亘古不變的情感，慈母心和兒女情更是人生永恆的話題。

　　自己做了母親以後，每當自己觸摸到腹部留下的妊娠紋都會想起生母，真的非常想知道生母過得好不好，想見見她，我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了我生命，我的根在哪兒？1995年生父患了直腸癌，對幾位姐姐說想在臨終前知道我的情況，於是姐姐們按照父母提供的當時的信息，幾經周折找到了我。於是有了我與父母的相認。找到了自己的根，不久父親就去世了。父親去世前，一直期待着我能叫一聲“爸爸”，可老人家一直沒聽到，這便成了我一生的遺憾。當這個遺憾的隱痛時常在心裡發作時候，我告訴自己：對老娘不應該再留下遺憾了。人生太多時候有遺憾在心，當想起這些遺憾再無法彌補的時候，心裡會隱隱作痛。

　　生父去世三年，老娘患了腦血栓卧床了。在老娘卧床后，我與四個姐姐分別照顧了一段時間，最後姐姐們決定把老娘送到了托老所。在送老娘去托老所的當天晚上，我在日記中寫道：“歷史，賦予母愛亘古的深沉，真情，賦予兒女對母親深深的依戀。我的白髮親娘，謝謝您給了我生命！”從那時開始，對老娘更多了一些關注。白髮親娘，老娘的家庭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說到老人的過去，是一種憶舊，每個人在憶舊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痛。曾經的老娘是什麼樣子，我不知道。老娘68歲的時候，我才第一次見到十月懷胎生我的親娘。當年68歲的老娘，滿頭銀髮，深深的皺紋，鐫刻着流失的歲月，老娘的面容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第一次見到老娘看到她臉上深深的皺紋的時候，我的心裡在想：這深深的皺紋里鑲嵌的是對我的思念嗎？！

　　兩年前，老娘還清醒的時候，每當我去托老所，老娘總喜歡拉着我的手，向我講述着姐姐們小時的故事，我聽着感覺很遙遠、很陌生。我感覺那些只是故事，聽故事和身臨其境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現在老娘雖然還算清醒，但話語明顯的少了，也不再講以前的事給我聽了。昨天去托老所的時候，坐在老娘的床邊，我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心裡一直惴惴不安。老娘已經卧床11年，我知道這一天離我並不遙遠。經歷了養父母及一位摯友的故去，我對人生的生離死別看的似乎淡了許多，這樣的別離也許就是人生的必須輪迴吧！曾經看着病榻上的老娘，我有過生死離別的感觸，我曾經在心裡問過：老娘，當初您把我拋棄的時候，是不是跟我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呢？也有這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想到過您在古稀之後我還能再回來看望您嗎？每當想到這兒的時候，我會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並告訴自己：過去的事情不再想，風中的迷茫，雨中的彷徨，該遺忘就遺忘或者永遠把這些不愉快的過往封存在心裡。也許心裡能裝着一些時間帶不走的淡淡悲傷，也是一種幸福吧！

　　隨着老娘身體狀況的不佳，現在老娘已處於老年痴獃的狀態。每當我去托老所看望老娘一次，心裡都會有種痛楚的感覺。似水流年淡去我多少回憶，而今天我卻總把躺在托老所里的白髮親娘牽挂。於是總在告誡自己：過去的都過去了，雖然老娘留給自己的是一些曾經的傷心與痛楚，然而今天面對老娘如此的樣子，我只有感謝，感謝她給了我生命。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朵花兒，每朵花兒都有她自己的語言，在牆下敘說她自己的故事。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只知道為人子女，盡自己的孝道，用自己對孩子的母愛來愛和感恩自己的老娘。多陪陪老娘，雖然有時候我去看望她，她都不認識我是誰，可我還是想去看她。血緣、親情、恩情，是我們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血緣我無法割斷，親情我無法割捨，恩情我無法感激。於是我把血緣、親情、恩情連接在一起，讓我用感恩的心來回報我的血緣之親——白髮親娘！

　　我的老娘，我的親娘，我的白髮親娘，你的生育情值得我永遠珍藏。窗外的雨還在下着，望着窗外的雨幕，想着躺在托老所里的老娘那滿頭的白髮，想着老娘那逐日漸深的皺紋，想着老娘那有些獃滯的眼神，我在電腦的屏幕上敲下了這篇文字。在敲打這篇文字的時候，電腦音箱里一直播放着《白髮親娘》這首歌：你可是又在夢中把我挂念，你可是又在燈下為我牽腸，你的那一雙老花眼，是否又把別人錯看成我的模樣。娘啊，娘啊，白髮親娘……